第八章 领养(第3/3页)
希望,这是个好人家。君釉寒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如果这不是个好人家呢?被领走的孩子会如愿过上幸福的新生活吗?他会不会被呵斥被责骂,甚至被狠心的新父母毒打虐待?离开了熟悉的玩伴,他们如果受了委屈又该向谁倾诉?会有人听他们的倾诉吗?如果在新家庭受到委屈,他们该怎么办?他们有能力反抗或者摆脱吗?君釉寒越想越觉得害怕,胸口似乎被压上巨石般闷得难受。这时候,她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胡思遥,似乎理解了胡思遥为什么会那么排斥被领养。那是对不可知的未来的极度恐慌。当你把你的人生完全寄托给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你如何不恐慌?在经历过接二连三地被亲人背叛与抛弃的痛苦之后,胡思遥一定深切地体会到,连亲人都可以抛弃你,你凭什么可以指望在如同挑拣商品一样把你挑走的“父母”身上得到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或许,貌似和蔼可亲的领养者,正以施舍者的姿态将你领入另一个痛苦的深渊。而你,外人眼里重新开始新生活的幸福的孤儿,实际却是待宰的羔羊。
不能自主不可预测的未来,才是恐惧最大的根源。原来是这样!君釉寒似乎听到胡思遥内心深处抗拒的呐喊:我不要这样!
在胡思乱想间,那对夫妻已经笑眯眯地领着玲玲走了出来。玲玲是孤儿院里年纪最大的女孩,快满十三岁了。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良,君釉寒刚来时一直以为她只有十岁,后来问了才得知真实年龄。她的右手被女人紧紧拽着,低垂着头一声不吭,但君釉寒清楚地看到玲玲的眼里含着泪花,想哭又不敢哭,脸上全然没有即将过上幸福生活的高兴,有的,只是深深的惊慌与悲伤。
“你们这么年轻,为什么不想办法自己生一个呢?”君釉寒不由自主地走前一步,拦在两人身前脱口而出,“玲玲这么大了,带出去别人还以为跟你们是兄弟姐妹呢,一点儿都不像女儿。”
女人谦和地笑:“如果可以,谁不想自己生一个呢?这不也是没办法的事吗?我们俩想要孩子可偏偏没有……”她略带埋怨地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我们本打算领养个年纪小点儿的,可后来再三考虑,我们的工作实在是有点忙,怕照顾不好,反而冷落了孩子。还是大的好,懂事!”说着亲昵地揽过玲玲的肩头。
君釉寒看见玲玲往后缩了一下,眼神无助而惊慌。看了玲玲的反应,君釉寒还准备说什么时,姚小明在旁边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君釉寒这才注意到老院长正斜着眼望着自己,那双眼睛里清汤寡水地没有任何表情,却有某种力量让君釉寒不敢再置一词。她极不情愿地默默退后一步让出通道。
“那,我们去办手续吧。”
老院长佝着背,领着男人朝以前惠姨办公的房间走去。
当晚,玲玲在暮色中坐上他们的小车走了。
他们看起来日子过得应该也算宽裕,脸上的笑容虽然分不出真伪,但看上去还算和蔼可亲,但愿玲玲跟着他们不会受委屈吧,君釉寒想。
晚上,不知是天气原因还是食物问题,君釉寒起夜了五六次,拉得快脱水了。她也不多想原因,自然一股脑儿算在姚小明头上:看样子姚小明做的东西不光难吃,卫生也不达标。
记不清是第几次从厕所出来,君釉寒虚弱地蹲靠在一间屋子门口自言自语地咒骂:“这个死姚小明,是不是在我的饭菜里下了泻药啊?”
君釉寒站起身来的时候,发现对面的门上挂了一把大铜锁将房门锁起来了——这扇门通往孤儿们住的地方,里面两间房,一间住男孩,一间住女孩。为什么要锁起来呢?她摸着门上的铜锁正纳闷,突然从门里传出轻缓的“笃笃”敲击声。刚开始她还以为是老鼠什么的,但她随即发现敲击声明显地处于门的中部,老鼠不可能爬到这么高的地方来抓挠敲击门板,并且敲击带着人为的节奏,似乎在发暗号般提醒她注意。她紧张地左右张望一下,正准备询问,只见从传出敲门声的门缝处塞出一张折叠好的字条,在微弱的月光下,白色的字条分外醒目,她赶紧捏在手里。隔壁老院长的屋子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接着响起了她沙哑的声音:“谁还没有睡呢?”
在君釉寒抽走字条的同时,敲门声也消失了。
君釉寒大声回应为那人遮掩:“老院长,是我,闹肚子呢。”
老院长没搭她话,小院又恢复了宁静。
她回到房间躲进被窝,把手机电筒打亮,展开折叠的字条,字条上面一个字都没有,而是用炭笔画了一个小铃铛,又画了几条错综复杂的线缠在铃铛身上,铃铛边上画着一双流泪的大眼睛。
这幅画笔触稚嫩,寓意隐晦,显然不可能出自太小孩子之手,除了被领走的玲玲,剩下还有五个与她一般年纪的女孩,应该出自这五人之手,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