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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脚步声,越来越轻,最后在远处消失了。我只能待在一直站的地方,等墙升起来。过了一两分钟,花匠从中庭的另一边走了进来,冲我招手。我顺从地走过去,我一直就这样,然后他开始胡乱地摸我的头发,脑后的结被他揉成乱糟糟的一团。我猜他是想找点安慰。

“请你跟我来。”

他等我点了头,才把手放在我背后,推我进了中庭。文身室的门开着,机器上都蒙着塑料布,静静等着新的女孩来;一进到房间里,他就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遥控器,按了按钮,然后身后的门关上了。房间那头对着他私人套房的门也应声而开。门关上的时候,控制面板嘀了一声,站在书柜前的小儿子听到落锁声就把头转了过来。

他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一直盯着我。

现在离得近一些了,能很清楚地看到他长了一双跟他爸爸一样的眼睛,但整体还是像他妈妈,身材修长,手指白皙纤长。音乐家的手,我记得他爸爸是这么说的。还是很难猜出他的年龄,可能跟我一样大,也可能比我大几岁。我不像花匠那么会猜年龄。

花匠指了指台灯下的扶手椅对儿子说:“请坐吧。”他自己则在沙发上找了位子拉我挨着他坐好,全程没让儿子看到我背后的风光。我在沙发上盘好腿,后背舒舒服服地倚在靠垫上,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他儿子还站着,一直盯着我。“戴斯蒙德,坐下。”

他的腿像是突然没力,一下子瘫坐在躺椅上。

要是我给这个受了惊吓的男孩讲一讲这里发生的恐怖故事,他会不会在他爸杀死我之前把警察叫来?他爸会杀他灭口吗?这种反社会的人,难办就难办在,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底线到底在哪儿。

我不确定到底值不值得一试,最后,我想着其他的女孩子,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花园里的空气是从一个中心系统里输进来的,花匠只要在空气里放点杀虫剂之类的,我们这群人就完了。再说,他为了照顾温室存了各种各样的化学试剂。

“玛雅,这是戴斯蒙德。他今年在华盛顿学院读大三了。”

所以他只有周末才跟父母一起散步。

“戴斯蒙德,这是玛雅。她就住在这内花园里。”

“住……住这里?”

“住这儿,还有一些其他人。”花匠坐到沙发前面,手轻轻放在膝头。“你哥哥和我把流落街头的她们救了回来,提供吃的穿的,照顾她们,给她们更好的生活。”

我们里面没有几个是流落街头的,更别说什么救回来了,不过其他的描述也不完全错。花匠从没把自己想成过坏人,完全没有。

“你母亲不知道这件事,她也不能知道。让她知道了也就是让她平添许多烦心事,她哪能照顾得过来那么多人。”他听起来既热心又真诚。我都能看到,他儿子对他的信任。刚刚大概还以为他爸爸金屋藏娇,现在脸上的惊骇消失得无影无踪,明显松了一口气。

傻孩子,太傻了。

他本可以明白的。只要听到女孩的哭声,只要看到女孩背后的文身,只要瞥到墙那边玻璃柜里的女孩,他就会明白。可是现在,他完全相信了他父亲的话。等到他明白的时候,他会不会已经深陷其中,不分对错了?

我们在一起坐了大概一个小时,花匠给他解释这里的来龙去脉,时不时地朝我看看,我只有含笑点头。其实肚子里早都恶心得翻江倒海了,但是我跟福佑一样怕死。我没有乔安娜的母亲那样信奉的希望,但是如果我的余生还剩几年的话,我希望就像现在这样。我有太多次机会可以放弃、投降,但我坚持了下来。如果我没有自杀,那么我也不会轻易赴死。

最后花匠看了看手表。“都快凌晨两点了,”他叹了口气,“你九点还要上课呢。走吧,我送你回家。记住,一个字都不能说,对艾弗里都不能提你来过这儿。如果我确定你值得信任,我们会给你设置一个密码的。”

我也想站起来,但是我刚落脚,他就悄悄做了个手势让我坐好。

我觉得我还是当一条听话的狗吧。

他叫我们蝴蝶,但实际上我们只是训练有素的狗。

他走了,我就这么坐在沙发上,动也不动,连套房的其他地方也不想逛。因为没窗也没门,所以没必要看。当然了,我之前就看过了,但是这次没有伤,没有吃惊,意识也很清醒。对他来说,这个地方比花园更私密。就算是蝴蝶也不该来这儿。

那又他妈的带我来这干嘛?还留我一个人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