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第6/8页)

“女人砸破窗户,会不会也是在向我求救呢?”

罪哉,罪哉……

那一日啊,空气吹在脸上,像泪水一样,湿润又黏腻。

海棠梦

第三个故事,一反常态,老人竟没有留下标注,只是没头没脑地留下一句:再过几日,海棠花开。

~ 1 ~

“鄙人姓金,今日来访并不是要自杀,只是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您能成全。”

男人风度翩翩,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衬得他身材挺拔。

“您说。”

“这附近有几棵海棠树,花开得正好,不知是不是由您所栽?我想在海棠树下葬一人。”

海棠树?公寓西南角确实有几棵,但尚未结果,花期正盛。看我有些犹豫,男人将膝上一个用素色丝绸卷裹着的包袱摆了上来。

“也不算是葬人,只是梦中旧人旧物,想找块儿清静之地作别罢了。”

“清静之地多得很,金先生为什么要来自杀公寓?您要知道这里……”

“我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清静之地要有,海棠更要有,更何况这儿的海棠开得最艳。”

男人伸手拨弄着包袱,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像在撩拨着谁的思绪。

“来这里我也是为了放下。比起其他来客,我的方式不那么决绝,但心境相同,还望您成全。”

我心下一动,没有说话。定神片刻,便起身示意男人随我出去。

~ 2 ~

“海棠花香极淡,不静下心来很难察觉。”站在最大的一棵海棠树下,男人有些兴奋地向我介绍。

白中携粉的海棠花簇拥在枝头,或娇艳尽绽,或含粉初露,开得炽热一片,却不露半分锋芒。倘若今日没有随男人在树下小站,怕是落英缤纷之日,我也难以察觉。

在我还仰头赏花时,男人已俯下身动起手来,一双像是习惯在琴键上游走的手,有些笨拙地握着一把短柄小铲,在地上吃力地挖着。

“我第一次见到海棠花,也和你一样,被这不起眼的花摄去了魂。从未想过,普普通通的海棠果,其花竟开得这等灿烈,”男人低声说着,手却一直没有停下来,“海棠果也是一样,从小到大,只晓得这果子多产价廉,但却不知道,它又名海红,最新鲜时摘下,挂露水而食,入口可谓惊艳。”

“金先生很喜欢海棠?”

男人抬头冲着我一笑:“谈不上喜欢,只是比起其他花草,对它印象深刻。”

看着挖好的坑里刚刚放得下那个包袱,男人满意地直起了腰,放下短铲,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方手帕擦拭着脸上的汗。

“得再挖得深一些。这样只有浅土盖着,不用等风来,渡就会给你挖出来的。”

“不妨事,浅些好,”男人眼睛里闪了一下,“她力气小。”这四个字说得轻而快,落不到地上就散去了,可偏偏被我接到耳朵里。

挤在一起的花发着簌簌的响声,交头接耳。

“等结了果,您来摘。难得它遇上有缘人,省得果子化作春泥,辜负了这花开得辛苦。”我拾起短铲,递给男人:“起风了,山上的天气变化得快,您掩土吧。”

他摆了摆手:“美意我收下了。旧人已去不复还,再回来空忆烟云往事,又有什么用?”男人眯着眼,看着周围的景致,“我常年漂泊在外,没什么朋友,难得与您投缘。不介意的话,您陪我聊聊。”

~ 3 ~

我家世代簪缨,家规甚严,往来皆是学士名流。因此,从我落地时起,我的人生就已经被我父亲规划得分毫不差,在旁人眼中也显得熠熠生辉。二十二岁那年,我按照父亲意愿,与一位门当户对的小姐订婚。那几日,家中来客不断,我应付得心里烦乱,便接受未婚妻的提议,去她老家偷闲几日。

那是个有着青砖白瓦、石板街道并且与世隔绝的小镇子。每日天色将亮时,最是迷人。薄雾氤氲,山水一色,被夜色擦拭后的小街上,泛着清冷的幽光。不知名的巷子彼此相连,怎么走也不会重复。也正是因为这样,第一日去,我就被困在了那网结般的巷子里。

走了几圈,也碰不上一位路人。我索性倚墙而立,一边歇着一边等人。没多久,巷子那头,有个身影由小而大,渐渐清晰了起来。等走近一看,是一位年轻的姑娘。黑色的包头布鞋,水蓝色及膝旗袍,胸前只有个简单的盘扣。头发随意地挽在耳后,胳膊上挎着竹篮,被一层薄薄的白布遮盖着。

姑娘显然也被我吓着了,隔着我还有几步,便蹭着墙根,警惕地打量起了我。

“我是从外地来探亲的,睡不着出来遛个弯,走着走着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姑娘能给我指一下,去广荷巷三号怎么走吗?”我急急地讲明缘由。

许是走了几圈,挂上潮气又出了汗,我的样子有些狼狈。姑娘未语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