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灵魂舞者(第5/7页)
在接受了一段时间的电抽搐治疗后,我虽然时不时还会浮现出寻死的念头,但我的情绪明显比以前好多了。这感觉有点像给电池充电,让我已经死去的神经和细胞又开始有了动静。
萧医生也发现了我的一个特点,我虽然厌恶自己,而且一如既往地用沉默来回答他的问题。但我很有同情心,特别是看到比我状况还差的病人时。
所以萧医生给了我一个任务,让我帮忙照料其他病人,比如扫扫地、看护病人吃药一类的简单活儿。据萧医生说,这样对我的抑郁症很有好处,我能在帮助别人的同时,重建我的人格自信,找回我的自尊。
原来,我们在给予时也能得到。
入院一个月,萧医生确认我的自杀欲望不再那么强烈后,放宽了对我的看护。甚至准许我去女病号楼帮忙打扫卫生,给花浇水,给病人喂药。这点让不少病号十分羡慕,在精神病院里,男女病人是严格分开的。不仅是为了管理,在这种狭小的活动空间里,男女的那种本能欲望更容易被唤醒。别以为我们得了精神病 就变成木头了,疯子不是傻子,这是两个概念,虽然都是脑子出了点差错。
我的病房也从一楼换到了二楼,据老病号说等换到三楼的时候,我就差不多可以离开这儿了。因为四楼是给那些基本上无康复可能的病人养老用的,四楼的那些病号将在这里过完他们的一生。
我想到了一句讥讽的笑话:生得悲哀,死得窝囊。
但现在我觉得这句笑话一点都不可笑,因为我知道这正是四楼病人的真实写照。他们将在这里终老,没有天伦之乐,没有夕阳之暖。若是在以前,我肯定会责怪他们的家人没有人性,就这样把他们丢在精神病院。
但现在我不会再有这种想法了,在见到了形形色色病发时的精神病人之后。我觉得四楼的病人其实是幸运的,甚至是幸福的。因为在经受过这样的绝望之后,已经疲惫不堪的家人还愿意掏钱给精神病院,养着他。而不是像瘦子一样,被抛弃到大街上。
我开始想念瘦子,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可能和我想象的一样,正在某个大垃圾箱里翻吃的吧。否则还会有什么别的可能呢?你觉得一个精神分裂的病人会自己去找工作,或者白手起家,创出一番事业来吗?
想到这儿我自己都笑了,因为这个想法很幼稚,很小说。
就在我想念瘦子的时候,海洛因突然在窗前惊叹一声:“精神病院里来了个美人儿!哎,唐平,快看,美女耶!”
我没有理他,现在就是地震了我也不想动弹一下,我只想静静地坐着,等死。
海洛因本着他那对人非一般的热情方式,将我从床上拉到窗 边。于是,我看到了一串欢快的音符。
楼下有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精灵,正踩着这串欢快的音符飞奔在精神病院里。她右手提着自己的高跟鞋,光着脚,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在精神病院里四处逃窜。她迎风的秀发像小溪里流淌着的乐章,为这死气沉沉的精神病院带来了一股生气。
她的身后跟着一群气喘吁吁的护士和医生,她边逃边频频回顾自己的身后。那是小鸟依人一般的恐惧眼神,越恐惧,她的眸子越楚楚动人。她躲的不是医生和护士,她躲的是自己的影子。
这个小精灵提着高跟鞋在阳光下和自己的影子赛跑,裙摆倾斜着这个世界,她的身后跟着一群纯白色的追随者。这个画面在我的视野中定格,放大,我坍塌的记忆深处有个声音在咆哮着:怎么会是她!为什么……
我见过她,是的,我见过她。
小精灵终于停下了,她找到了大楼的阴影,她躲在大楼的阴影里瑟瑟发抖,像一只无助的小白兔。护士和医生小心地围住了她,抓住了这只惊慌的小白兔,这场追逐游戏以毫无意外的方式收场。在小白兔被送进女病号楼之后,男病号楼窗前的病人们也各自归位。
海洛因还锲而不舍地在窗前眺望,我静静地坐回床头,想一个我不得不想的问题: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她?是命运的安排吗?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
过了一会儿,海洛因终于放弃了,坐到我身边:“哎!唐平,一会儿你去女病号楼帮忙时别忘了打探一下消息,问问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说话,这个女人的出现,只会让我的抑郁情绪更厉害。 我觉得浑身像被什么挤压着,透不过气来,我的自杀欲望又上来了,而且比以前更强烈。
“唐平?唐平!你不是又想自杀了吧,我要告诉萧医生的哦!”海洛因还在絮絮叨叨个没完。我怀疑萧医生是不是开的药不够量,为什么这家伙能一直这么兴奋。
其实抗精神病药物并不复杂,就像我从入院到现在,主要给我吃的是氟西汀。我觉得这药应该是起兴奋作用,因为吃完药后我的思维会活跃许多。要是在睡前吃的话,还会影响睡眠,所以萧医生将我的服药时间安排在早上和中午。其他病人也差不多,主要也是那几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