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架(第7/9页)
我说这话的时候就像个孩子,这声音能打动每一个女人。我的手一下子变得滚烫,越抓越紧。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对父亲的一种报复,抑或是对父亲的一种模仿。
我曾说过,她的眼睛就像一千零一夜里阿拉伯神秘的夜晚,现在,这夜晚突然燃烧了起来。她看了我好久,目光像电流一样触痛着我,她抿了抿嘴唇,仿佛要把我给一口吞下,她终于向我发出了命令:“抓住我的肩膀。”
抓住了她的肩膀,我好像打开了一扇门。是的,她教我了,她现在是我的老师,她把我父亲对她所做的每一个细节都手把手地教给了我,好像我就是我父亲,我在代替他行使某种职责。灯开着,这间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都暴露在上海的夜色中。
十二
“你本可以逃走的,为什么不走?”现在天已经亮了,门却大开着,我在她耳边问她。
她不回答。
“告诉我,我跟我爸爸比,哪一个更让你快活?回答啊,是不是他比我更强。”
她还是不回答,我离开她,重新把门锁上了。
我又出去在出租车上给父亲打了电话,就像特意要向他报告什么好消息似的:“爸爸,真对不起,米兰的滋味我已经尝过了。”
电话那头的父亲又沉默了好久,我清楚现在他所想的,他说:“我答应再也不见米兰了好不好,米兰是你的了,儿子,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只要你和你弟弟。”
“爸爸,这算是丢卒保车吗?我会把这话向米兰转达的。”
“儿子,公安局已经开始全面调查了,爸爸一定会找到你们的,回来吧,爸爸还能救你,晚了就来不及了。”
我突然有些伤感:“早就来不及了。爸爸。”
回到大楼,瞎子好像例行公事似的向我问好,仿佛我们已经是老朋友了。我终于给了他一千元钱。
十三
这些天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被囚禁的生活,我想她可能爱上了这间房间,爱上了这张床,爱上这些铁栏杆,爱上铁门,爱上被人偷窥的猫眼。她没有一丝反抗的迹象,每天安静地看着窗户,给我弟弟喂奶,换尿布,等我回家,就像是正常的家庭生活。有好几次,我有意或是无意地没有关门就出去了,她完全可以带着孩子逃走,但她竟然没有。
终于有一天,她对我说:“我们永远住在这里吧,我无法离开这间房间,这间房间就是我的生命,你和我,还有你弟弟。”
我紧盯着她,我的目光充满了不知是敬佩还是蔑视。我突然失去了一种感觉,一种自我第一次见到她就缠绕在心头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断地促使我去行动,促使我真正地成长为一个大人。
“但我现在绑架了你,你和我弟弟都是我的人质。”
“这并不重要。”
我曾看过一本小说,写不知是什么朝代,有个刽子手抓住了一个女贼,在送她上刑场处斩她的时候,女贼爱上了刽子手,终于,刽子手没有杀她,而是贪污了她,也就是把她占有了。他把女贼带到家里的地牢里,囚禁起来,女贼却感到非常幸福,直到女贼心甘情愿地在地牢里与他终老一生。
“可我是个精神病人。”
“不,你是一个天才。”
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我突然有了一种感激:“你走吧,带着我弟弟走吧。”
“不,我是你的人质,我不走,除非跟你走。”
“为什么?难道精神病是会传染的,我把你也给传染上了?”
“不要问为什么?”
我其实什么都明白,我知道从我第一次见到她,我就落入了她的陷阱,我永远都不能自拔。即使我绑架了她,占有了她,我仍然要毁在她手里,也许从头到尾并不是我绑架了她,而是她绑架了我。漂亮女人所具有的毁灭力是无穷的,尽管她依然是一个弱女子。
“如果我手里没有500万呢?”我终于说出了我想说的。
她似乎不相信这是我说的,但双眼立刻直射着我,像两支利箭,然后她扬起手打了我一个耳光。
我的左腮马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她的手掌不大,但掴起人来却特别重。我能想象自己的脸上有了五道红红的手印子。她又伸出了手,我无法躲避,只能接受她的第二击,但她没打,而是用手捂着我的左脸,轻轻地抚摸着,就像母亲抚摸儿子。
“对不起。”她哭了,“疼吗?”
她毕竟是个弱女子,我出去了,锁上了门。
十四
我做了一个噩梦,在梦中我又回到了精神病院。在梦破的时候,天也亮了。我感到自己心跳得厉害,于是不由自主地趴到了窗边,向下望去。我看到了警车,好几辆,亮着警灯,向这栋大楼驶来。
“最后一天到了。”我对我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