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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秀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像这种群体性事件,不是记者想报就能报出来的。明知道上不了版面的新闻,谁愿意白跑一趟,浪费时间和精力不说,汽车出门是要烧油的,油钱谁出?韩秀英在心里咒骂记者,这些狗屁记者,平日里一个个装得正义凛然,现在指望他们的时候,全都死光了!深深的挫败感,让她怒火中烧。但她决不会轻易认输,记者不来就堵门堵路,只要把事情搞大,上面就会有人重视。上面越重视,自己手里的筹码就越多。

门口拥堵混乱,车辆无法进出,只有行人可以勉强出入。一个早晨来上班的护士,小心翼翼地从人缝里挤进去,顺便瞥了一眼女孩手里的遗像,忽然觉得眼熟。定睛一瞧,不由得大惊失色,妈呀,这不是护士长李莉芳嘛!听说她几天前出车祸死了,家属怎么闹到医院来了?

接到院长范永胜的电话时,林建国正在上班的路上。

“老林,你在哪?”范永胜开着黑色奥迪,左手扶方向盘,右手拿着手机。奥迪跟随在车流中,缓慢前进。

“我在地铁上。”林建国瞥了一眼车厢里的电子钟,时间显示为7点50分,心头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没什么要紧的事,范永胜通常不会这么早打电话过来。

“李莉芳的家属带了一伙人过来,把医院大门堵住了。”

“来了多少人?”猜测得到证实,林建国心里反而踏实了。

“怕是有二三十个吧,我也是刚接到电话,听说还烧纸钱,拉横幅,动静闹得很大。”

“我马上就到。”林建国说。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钟,范永胜似乎在斟酌,下面应该怎么措辞:“老林啊,今天你就别上班了,我看还是暂时避一避好。”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林建国苦笑,“该来的迟早要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家属现在情绪很激动,明显是冲你来的。这帮人跟我无冤无仇,不就是要钱嘛,还不至于把我怎么样。老林,你听我的没错,我先去顶一阵再说。”潜台词是说,你来就不一样了,弄不好要挨打。这几年医闹越来越多,范永胜和林建国都知道病人家属的厉害,被扯破衣服,身上抓几道伤痕,都是领教过的。

“范院长,我明白你的好意。既然他们是冲我来的,那我就更要去了。”林建国心意已决。

范永胜见林建国执意要来,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好吧,那你小心点,我正往医院赶,很快就到。”范永胜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加快车速往医院赶去。

范永胜能当上院长,又在商界混得开,靠的绝不仅仅是运气和马屁功夫。他处理事情不喜欢讲原则,对人却讲义气。遇到这种棘手的事情,处理起来吃力不讨好,还容易惹祸上身,别的院领导见了这种事情,都像躲瘟疫一样,唯恐避之不及。范永胜此时却挺身而出,林建国心里充满感激。

韩秀英站在医院门口,心里有说不出的沮丧。带着大队人马闹了半天,没想到医院高挂免战牌,人全躲起来了,竟没一个人出来接头。更可恨的是,那些记者也跟商量好了似的,全都闭门不出。此时,她就像一个蓄满了力量的拳击运动员,正准备一拳把对方击倒在地,不料对方突然跑掉了,她有种若有所失的感觉。

韩秀英找不到出气的对象,只好将满腹怨气发泄在老伴身上,把李水根狠狠地数落了一番。

林建国刚一出现,韩秀英立刻又满血复活,精神百倍地摆出战斗姿态。林建国走进人群,韩秀英立刻冲了上来,李水根紧随其后,其他亲属也跟过来,把林建国团团围在中间。韩秀英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林建国的脸:“姓林的,不要以为躲起来就没事。”

“我不是来了吗?”林建国早有心理准备,心平气和道。

“今天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院里职工发生这种事情,我们也很悲痛。你们家属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但是这么闹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们闹什么了?”韩秀英尖声质问,“你女儿撞死人犯了法都可以放出来,我女儿死了,还不准烧纸?”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韩秀英咄咄逼人。

“你们有什么诉求,可以通过法律途径解决。”

“你还有脸说法律?”李水根挤上前说,“你女儿撞死了人,关进去又放出来,谁不知道是你搞的鬼?今天必须给个说法。”韩秀英与李水根对视一眼,对老伴刚才的表现表示赞赏。

“如果你们对我个人有什么怀疑,可以向警方报案,也可以向纪委举报。这里是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请你们不要妨碍病人看病。”林建国不亢不卑,沉着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