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攻守(第12/12页)

沈槐乖巧地沉默着,等待狄仁杰的下文,果然,只停片刻,狄仁杰便自己说了下去。

“老夫让宋乾给崔兴带去的锦囊妙计一共两条,计七个字。”狄仁杰又停下来捋捋胡须。

在沈槐眼里,宰相大人这时倒真有点儿老小孩的天真模样。心头一热,他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轻轻扶住狄仁杰的胳膊,问:“大人,是哪两条,哪七个字?”

“一条是:匐俱领多诈;还有一条呢更简单,就两个字:瓜州。”

“这……”沈槐听得一头雾水,困惑地瞪着狄仁杰。

狄仁杰微笑着解释:“其实也不算什么锦囊妙计啦,只是我根据自己的经验和判断,给崔大人提的醒。这次突厥在肃州的将领匐俱领,是默啜可汗最器重的儿子,预定的汗位继承人,从小熟读咱们的兵书战策,因此特别喜欢使用谋略。对付这样的人,就要注意虚虚实实,一诈套一诈,让他对自己的阴谋诡计失去信心,陷入慌乱之中,否则很难取胜。至于瓜州嘛,是我分析了战况,认为突厥现在把兵力都集中去攻打沙州,瓜州的防御一定松懈,他们的如意算盘必是由肃州挡住东面来敌,因而匐俱领的压力其实很大,而瓜州就是突厥的软肋!”

沈槐听得连连点头,想了想又问:“大人,您这两点提醒确实很精准,可并没有说出实际的应对之策啊。”

狄仁杰颔首,亲切地注视着沈槐,问:“那么你倒说说,我为什么没有点出应对之策?”

沈槐迟疑了一下,抱拳道:“大人,按卑职想来,崔兴大人乃是一方刺史,过去也曾屡立战功,大人只给他分析的结果而不是直接的对策,主要是顾虑崔大人的心情,不想令他误会和难堪吧。”

狄仁杰注意地听着沈槐的回答,脸上的神情一时有些复杂,随即又温和地笑道:“嗯,你的说法也有些道理,不过略有偏差。老夫不直接给崔大人支招儿,确实是考虑到了崔大人的战功赫赫,却不是怕他难堪,而是我认定,他作为一名有经验的将领,必能比我这纸上谈兵的文人拟出更好更实用的克敌之策来,老夫就不必越俎代庖了。”

沈槐默然,刚刚融洽些的气氛又现尴尬。

良久,沈槐鼓足勇气站到狄仁杰身后,低声道:“假如崔大人真能快速拿下肃州、瓜州,进而解除沙州之围,也就可以尽早把您的口信带给钦差大人了。”

狄仁杰背对着沈槐,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毫无动静。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槐才听到狄仁杰悠悠地道:“老夫并没有让宋乾派人给崔大人带口信。”

狄仁杰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道:“你是对的,我那所谓的口信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让崔大人为难,除了可以让我自己心里好受一点之外,没有任何益处。因此,最后我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沈槐深深地吸了口气,他能感觉到,狄仁杰锐利的目光越过他的头顶,投向苍茫寂寥的无垠大漠。

“不过,”狄仁杰又说起来,语气矛盾,似无奈又似期冀,“我派去给崔大人送锦囊妙计的,正是替从英送军报过来的瀚海军沙陀团旅正高达,他是军报中所述瀚海军私自调动的当事人,有他在,应该可以帮助钦差大人认清真相吧。”

沈槐忙道:“一定会的,大人!”

狄仁杰又拍了拍沈槐的胳膊,长叹一声:“但愿吧。”

长城,烽火台。几百年来,只要长城上的任何一座烽火台被点燃,其余的烽火台就会一座连一座地将信号传递下去,防御的变迁、部队的调动,无一不依托于此。

从肃州到瓜州,沿线的长城上共有二十多座烽火台,自四月中突厥攻克肃州和瓜州之后,这些烽火台就被突厥士兵占领了。因为围攻沙州,瓜州的突厥部队早被调空,只余区区千余人的小部队维持着城内的秩序,可谓不堪一击,现在,瓜州的安危全靠挡在东面的肃州,而向肃州的匐俱领部队报告瓜州敌情的重要任务,则完全依托这些占领不久的烽火台了。

这天正午,离瓜州最近的一座烽火台上,骄阳似火,烤得驻守的突厥士兵昏昏欲睡。这时,他们听到烽火台下有人在用突厥语打招呼,望下去,样貌是自己人,大概十来个,说是来传达匐俱领殿下最新的作战命令的。想来不会有人胆大妄为到在光天化日之下乔装劫营,于是突厥士兵将这个小队放了进来。

当那队人马亮出武器时,突厥士兵才知道天下还真有这样不怕死的人。双方都很清楚这座烽火台的意义,实力对比也相差无几,便拼尽性命搏杀起来,一时间这座荒山中的烽火台上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直杀得盛夏的日光也失去了颜色,由亮白转为凄红!

终于,战斗停歇,横七竖八的尸首被胡乱清理到旁边。烽火台上重新由身穿突厥服装的士兵们把守停当,但他们究竟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些人呢?大漠平川,长沙落日,又一个夜晚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