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攻守(第9/12页)

神水熬好,钱归南事先安排的录事参军已等候多时,早就列好名单,开始按序派发。官职高些的自有人专程送去,其余人等则在耳房外排起队伍,规规矩矩、诚惶诚恐地来喝这每人一小碗的神水。另有告示提前张贴出去,让家中有病人的百姓也到刺史府来领取药物。

裴素云在耳房中,看着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过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她走到录事参军身旁,随意地道:“刺史府上下都要派发到神水,可别漏了什么人。”

录事参军忙得一头汗,见裴素云说话,赶紧躬身回答:“伊都干请放心,本官是按着刺史府的花名册排的次序,不会有人遗漏。”

“哦,”裴素云点了点头,又提醒道,“除了在花名册上的,若这些天有外人进入刺史府,也别忘记了,要一并发放了才好。”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录事参军点头如捣蒜,恰好一名士兵排到队前,刚端起碗来喝神水,听见两人的谈话神色骤变。想了想,他凑到冯录事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冯录事也变了脸色,转身对裴素云作揖,吞吞吐吐地道:“伊都干,刺史府最近只有一名外人进来,是一位姓袁的戍边校尉,原来派去管理巴扎的,不知为什么昨天起钱大人吩咐将他看管在刺史府后院里。这位就是看管袁校尉的兵卒,据他说、说……那人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怎么不对劲?”裴素云追问。

冯录事和那兵卒当然很理解她的紧张,那兵卒挠了挠头,支吾道:“说不清楚,这袁校尉从昨天上午来了以后就一直躺着,送给他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

裴素云跨前一步,声音颤抖着道:“马上带我过去看。”

那兵卒朝冯录事看,冯录事跺脚:“还不快带伊都干过去!”

“是!”

刺史府里是设有监房的,用来拘押那些尚在审理中的嫌疑犯。不过钱归南给了袁从英特殊的待遇,并没有把他关进监房,而是看管在刺史府东北角的一个小跨院里。这小跨院里只有一间正房,除了房门外四壁无窗。院内杂草丛生,院墙倒比别处高出数尺,院门和房门前都有专人把守,一点儿不比正式的监房松懈,说穿了就是个专门软禁特殊犯人的场所。

裴素云走进小院时,腿都有些发软,但她还是强自镇定地吩咐看守退到院外。看守略有犹豫,便屈服于对伊都干的敬畏和对疫病的恐惧。替裴素云打开房门后,他就恭恭敬敬地走到院门外等候去了。裴素云在身后轻轻掩上房门,屋子里顿时变得黑乎乎凉飕飕的,炎热和光亮一起被挡在门外。

裴素云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前的光晕消失,她能模糊看见,北墙下一副床榻上躺着个人,面朝内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屋子西侧的墙边还有一张方桌和两把椅子,桌上堆着些碗碟,应该是送来的饭菜,除此,整间屋子里再无其他。

脑海里空空荡荡的,裴素云下意识地挪动脚步,走到床榻前。躺着的人还是毫无动静,裴素云支持不住了,一下便坐到榻边。从昨天钱归南向她提到软禁了袁从英起,她就一直盘算着怎么才能来见他,现在那躺着的人分明就是袁从英,她的心却软弱得几乎要停止跳动。这辈子大概都没有这样害怕过,裴素云哆哆嗦嗦地探出手去,立即就被攥进一只温热的手掌中,她倒吸了口气,泪水顿时充盈了双目。

袁从英坐起身来,微笑地看着裴素云,轻声道:“我还以为在做梦呢,原来是真的。”握着她的手一用力,裴素云便被不由分说地揽进他的怀中。裴素云说不出话来,只管贴紧在他的胸前,虽然拼命忍着,眼泪还是落下面颊。

袁从英沉默地搂着她,过了一会儿才问:“你哭什么?”

裴素云努力平息心潮,她拭去眼泪,抬起头仔细端详着袁从英,勉强笑道:“没什么,就是担心你,刚才真的很害怕。”

袁从英不以为然地调侃道:“女巫也会害怕?还记得那次祭祀的晚上你是怎么训斥我的?我可一直觉得你很有些胆量,比我厉害多了。”说着,他朝门外努努嘴,“你是怎么支开他们的?”

裴素云叹了口气:“他们害怕染上疫病,不用支开自己就会走……”

袁从英眉尖一挑:“染上疫病?为什么?哦……”他恍然大悟地笑了,问,“你怕的也是这个?”

裴素云眉头紧蹙,抓住袁从英的手,语气急促地问:“我上回给你开的方子,你抓了药吗,吃过几服?”

袁从英随口答道:“嗯,吃了几回,太麻烦了后来就没……”

裴素云长舒了口气,不等他把话说完,就举手探他的额头,嘟囔道:“你这家伙,太会吓人了,怎么有些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