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冥婚(第6/11页)

每念完一次,那些人就发出“呃……呃……”的喉音,摇晃着前行几步。

这种气氛太过诡异,我使劲咽了口吐沫,下意识地往草丛里缩了缩。月饼拍着我的肩膀:“南瓜,不要出声。”

那只手像把铁爪子,冰冷枯瘦,抠得肌肉生疼。这不是月饼的手!

我侧头瞄了一眼,只见肩头搭着一只皮肉腐烂,爬满米粒大小白虫的乌黑色的手骨。

“千万别动!回头小心!”月饼的声音从未这么紧张。

我魂儿都快吓没了,使劲拧着脖子,都能听到脖颈发出酸涩的“咯咯”声。转过头,一张烂肉湿泥掺和的人脸正从草丛里冒出,张嘴“呃……呃……”叫着,嘴里爬满蚂蚁、蚯蚓,浓郁的尸臭喷出,辣得眼睛剧痛。

“憋气,当心诈尸。”月饼捂住鼻子,单手扣着桃木钉,注视着赶尸的周一和。

我憋着气,眼睁睁的被尸体摁着肩膀,从地里一点点爬了出来。残破的肋骨夹着几丝草根,早已腐烂的腹部聚着一窝攒动的尸虫,“噼里啪啦”落了满头,顺着发茬在脑袋上爬着,黏痒得恨不得伸手把头皮抠烂。

周一和不断重复着那句话,这具腐尸晃到他身边。周一和从褡裢里取出一件麻衣,一张黄符贴在腐尸额头:“回家吧。”

短短几分钟,我感觉却有几世纪那么漫长。周一和领着尸群走出林子,向别墅走去,我这才松了口气,手忙脚乱的满脑袋抓着尸虫,手里黏液四溢,咕叽咕叽得别提有多恶心了。

月饼也好不到哪去,揪掉眉毛上的一只尸虫:“这是五鬼搬财术?”

所谓“五鬼搬财术”,指的是民间传说中运财的一种秘术。五鬼其实是瘟神,分别为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钟士贵和总管中瘟史文业。施术人用符咒驱动五鬼运财,将别人家的财运到自己家。

还有一种是用五牲(鸡鸭鱼肉蛋)施展的五鬼搬运术,具体方法更是伤阴德损气运,和眼下的情况根本不沾边。

我还没来得及科普,月饼丢给我一块绿色的饼子:“吃掉,蝙蝠胎做的‘声蛊’,提高听觉。快看别墅。”

时间紧迫,我咬牙咽了进去,准备囫囵吞进肚子。结果饼子太大,只好胡乱嚼了几口,没想到有点牛肉干的滋味,有咬劲儿,口感还不错。

“我按照腊牛肉的食谱加了几种调料,”月饼扬扬眉毛,“简单改良了一下。”

“业界良心。”我话音刚落,就被自己巨大的声音吓了一跳。听觉瞬间敏锐起来,甚至连虫豸在草上爬行,露珠滴落声都清晰可闻,只是肚子饿得声如巨雷略有些煞风景。

 

我举起望远镜看向别墅。这么一会儿工夫,门口摆了一口棺材,竖着两个长舌头纸人,挑起四盏白灯笼。宾客们呆坐在麻将桌旁,麻将早已不见,摆满香烛、纸元宝、竖插筷子的白饭。

客厅正中央,新人的结婚照挂着黑纱,桌上端正放着祭品和牌位。

博文父亲抓着一只黑毛公鸡来到门口,一刀剁下鸡头,鸡血喷在棺材上。此时周一和已经领着尸群靠近别墅,高声吆喝着:“百鬼来贺,婚宴开始。”

“邦邦邦”,三声梆子响,哀乐起奏,周博文和苏佳妍身穿白色丧服,从楼梯走下。

博文父亲嗓音悲凄:“生不能同床,死亦要同穴。”

夫妻俩重重跪倒,“砰砰”磕着响头。起身时,额头已经磕烂,却没有鲜血流出,反倒是淌着淡黄色脓液。

博文父亲淌出两行泪:“生不能尽孝,死亦要安老。”

夫妻俩再次跪倒,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两家亲人低着头默不作声,有人开始微微啜泣。宾客们像是掉了魂,对眼前的诡异婚礼视而不见,咧嘴傻笑着轻轻拍掌。

哀乐声声,这个场景更是让人不忍再看。

“生不能相思,死亦要携手。”

当博文父亲说出第三句话的时候,苏佳妍的母亲微微张嘴,哀嚎一声,疯了般扑向苏佳妍:“妍儿,妈妈对不起你。”

这一声如同丢进平静湖面的石头,亲人们拉扯着佳妍母亲,再也忍不住痛哭,眼泪划过面颊,冲掉了脖颈处的青色斑痕。

“亲家母,咱们都有错。”博文父亲瞬间老了数岁,佝偻着脊梁,“阳婚很好,冥婚也没掉场面。万鬼朝贺,他们在那边也能安心了。”

佳妍母亲哪里听得进去,披散着头发厮打着佳妍父亲:“你这个天杀的,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一时间,场面乱作一团。周博文和苏佳妍呆立着,灰色的眼睛里映着这个世界发生的悲欢离合。

“人死不能复生。”周一和走进别墅,嗓音中透着一种催眠式的魔力,“好好送他们一程吧。”

说也奇怪,周一和话音刚落,原本情绪激动的人们恢复了平静,坐回了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