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姑娘(第8/9页)
年轻妇女一边烧火一边问道:“拜石就是墓碑?”
文撒子说:“因为过年过节后辈的人要跪下祭拜,所以我们这里的人又称它为拜石。”
“哦。”年轻妇女点点头,转而问老太太,“您老人家怎么可以随便动人家的墓碑呢?”
“我,我,我没有呀。我最忌讳乱动亡人的墓碑了。”老太太把迷惑不解的目光投向爷爷。爷爷正低头掐着手指算着什么,嘴巴里念着听不清楚的话。
50.
大家都不再说话,默默地看着低头冥想的爷爷。锅里的水已经开了,沸腾的水掀动被烟熏黑的锅盖,阵阵的香气从中飘出,钻入贪婪的鼻子。年轻妇女手里的火钳也停止了运动,锅底的火渐渐变小。
“喂,注意烧火。这鸡肉要多煮一会儿。不然七姑娘吃的时候会觉得肉紧的。”爷爷收了正在掐算的手,拿过火钳夹了稻草往锅底下塞。火焰立即又大了。
文撒子打趣道:“马师傅,能给她煮一只鸡就不错啦,哪里还管不管她是不是咬得动?再说了,七姑娘已经是鬼了,哪里还有牙齿?她只要嗅嗅就可以了。我看烧得差不多了,可以盛起来了。等你们敬完七姑娘,我再夹两筷子试试味道。我也好久没有吃过鸡了呢。真不知道老太太您怎么养鸡的,我家养的不到拳头大小就都得鸡瘟死了,喂盐水也不管用。”
“既然已经煮了,就要煮好。”年轻妇女反驳文撒子道,然后她转了头问爷爷:“您说的拜石到底是怎么了?您怎么知道我妈一定动了人家的拜石呢?”
爷爷把稻草下面的草灰扒了扒,稻草下面空了许多,火焰从稻草的空隙窜出来,像蛇芯子一样舔着黑色的锅底,仿佛它也馋着锅里的鸡肉。
爷爷习惯性地敲了敲火钳,说:“你妈妈不只是简单地动了人家的拜石,并且经常踩在拜石上面。正因为这样,所以你妈妈会有被石板压住的感觉。这正是拜石报复呢。它故意反过来压着你妈妈,就是要警告你妈妈不要再踩它了。”
“经常踩着拜石?”年轻妇女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文撒子的注意力终于离开了锅里的鸡肉,转而关注爷爷正在谈论的话题。
“您说她老人家经常踩着人家的拜石?不是吧?您说她老人家不小心踩过一两次也就算了,可能上山砍柴的时候不小心踩过荒芜的坟地,或者走哪条路的时候绊了人家的坟墓。这都是情有可原的。可是您居然说她经常踩拜石,这不可能嘛。”文撒子斜了眼看爷爷,嘴巴歪得像跟谁赌气似的。
“难道我们家的地基原来是坟地?”年轻妇女突发奇想。
“不可能啊。”老太太说话了,“这房子建起来的时候撒了竹叶和大米呀。就算原来做过坟地,也应该没有事的。”特别是在春天动土,如修地坪、挖装地瓜的地洞,他们都会在动过的泥土上撒些竹叶和大米,以示告慰土地神不要怪罪。
“那就怪了。我掐算出来就是这样啊。”爷爷也纳闷了。
“肯定是您掐错了。要不您再掐算一遍?”文撒子说道。
爷爷摇了摇头:“我一般不重新掐算一遍的,掐出来是怎样就是怎样。”
文撒子有些不满,眼睛斜得更厉害了,又用习惯性的揶揄口气道:“你外孙做试卷做完了老师也会要求他多检查一遍呢。”然后他用寻求赞同的眼神瞄了瞄一旁的我,意思要我也劝爷爷再掐算一遍。我假装没有看见。
倒是年轻妇女不要求爷爷重新掐算。她问老太太道:“您再想想,看是不是哪里得罪了拜石。”
“没有呀。”老太太坚持道。她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看是马师傅瞎掰。嘿嘿,马师傅别怪我说得不好听啊。我这人就是心直口快。哎,鸡肉好了。你去拿根筷子来。”文撒子揭开了饭锅盖,用鼻子在冒出的蒸汽上拼命地吸气。我感觉他就像一目五先生其中的一个。
我刚有这样的想法,文撒子却跟我想到一块去了。他对我笑了笑,说:“刚才一目五先生还想吸我的气呢,没想到现在我来吸鸡的气了。哈哈。马师傅,您说说,一目五先生吸别人的气的时候,是不是也像我们人吸这些气一样过瘾啊?”
“我怎么知道呢?你亲自去问一目五先生吧。”爷爷笑道。
年轻妇女拿来了一根竹筷子。我看见了单只的筷子,立刻想到了七姑娘变成一根筷子的情形。
文撒子拿了单只的筷子,往锅里的鸡身上捅了捅。筷子轻易捅破了鸡肉的皮层。
“熟了,熟了。”文撒子舔了舔嘴唇,差点儿流出三尺长的涎水来。“七姑娘这回可以咬动了吧。拿碗来,我把鸡肉和鸡汤都盛起来。”文撒子在这里没有一点儿收敛,好像这里是他的家似的,好像这只鸡是他宰了要送给七姑娘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