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官房(第4/5页)

杨继宗虽然关心国事,对于这些宫中秘辛却从来是闻所未闻,不免大为震惊,却不知说什么才算合适。

“还有一层,太上皇本来处境就颇为艰难,如果此时又忽然冒出一个流落番邦的公主来,万一有小人就此生事,还怕会对太上皇有所不利也未可知。”

“难道我们就不管此事了?”

“怎能不管?太上皇对我恩重如山,伯颜帖木儿一家也算有大恩于我,事关太上皇的金枝玉叶,我等岂能不管。只是此事须从长计议。这几年我与都宪杨公、太常许公等人交往稍多,他们几位都是当年迎驾回京的有功之臣,位列九卿,眼光、谋略都非我辈可比。眼看就要过年,不如趁着拜贺之时对他们讲明此事,由这几位大人来定策,终究要让公主还宫。”

袁彬又报了自己的表字,乃是文质,以便今后礼貌相称,并商定,这两天他将尽早安排与云瑛会面,同时也要让云瑛少安毋躁,重要的是保护好公主的安全。

袁彬告辞走后,杨继宗才在心中梳理了一下今天早上了解到的各种消息。

对于云瑛的身份,他也曾做过不少种想象猜测,却绝没有想到她会是一位瓦剌的郡主,身边还带着一位大明朝的公主,要来京师寻找公主身为太上皇的父亲。而此事的难度竟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看来只能等到过年的时候,与几位大人商量了。

而打定主意不再理会吕大相的命案,却让他顿时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这起案件虽然千奇百怪,令人技痒难熬,但他也深知这里面包含着太多的阴暗与危险。本来他一心要硬挺着走下去,其实心中负担十分沉重。现在听了袁彬的劝告,撒手了之,才真觉得完全没有必要搅到那些无名暗流当中。

心定了,眼看着天色已近午时,估摸着舅舅在县里的公事也该办完了,杨继宗于是走到后院,来向舅舅、舅母请安。

后院虽是官廨,毕竟是知县一家人的住宅,此时难免有了些过年的气息。院子里已经备下了小把的松枝杂柴,预备到三十晚上烧松盆熰岁。正房和厢房的窗户上都贴上了手剪的窗花,是什锦吉祥图样,活泼精细。杨继宗知道,这一定是舅母的手工。门檐窗台上还插了些芝麻秸,说是给小鬼准备的藏身之处,省得他们大年下的到处溜达。因为这个院子的南边就是衙门的二堂见日堂,本身并没有大门,所以刚刚贴出来的春联也直接贴在了正房的门框上:

天地有灵,但求心净;

四方无事,便是阳春。

横批更是直接:

保境安民

看字体,是县里三爷周主簿的手笔。杨继宗心想,文虽不甚工整,却也说出了官员的本分,这位周三爷粗中有细,倒也有趣。

舅舅黄知县并不在,后院的正房里,舅母吴夫人正与一位道姑闲聊。杨继宗认识这位道姑,她是近邻玉喜庵的住持,法号叫净观,虽说庵名、法名都是释家名号,却留着长发,实在是一位道姑。这位净观不过三十出头,事理通达,说话又随和风趣,两年前就与黄知县的夫人吴氏相识交好,几乎是无话不谈。两家离得又近,所以没事相互拜访聊天已是惯常的事,只是因为身份不同,吴夫人去庵里的时候少,净观来官房的时候多。

杨继宗向净观施礼问候,又向舅母请了安,在一旁坐了。

吴夫人道:“你舅舅一大早去朝天宫演习元旦大朝会的仪礼,到现在还没回来。”又问道,“这两日总没见你,想是又到各处闲逛去了?”

杨继宗不想让舅父知道自己参与探案,忙说:“拜会了几位同乡赴试的举人,也好会试的时候有个帮衬。”

吴夫人道:“这会试是正经大事,虽说不能够靠临时抱佛脚,这些日子总还是要平心静气,把平日读的书多温习几遍,笔墨也是要多多练习才是。”

杨继宗道:“舅母教导得是。我见窗上贴的窗花,应该都是舅母亲手制作,其中就有一幅《蟾宫折桂图》。这也是舅母一片苦心,督促我上进,外甥怎敢荒疏了举业。”

吴夫人笑了起来,“我哪敢督促你的学业,不过是想讨个吉利口彩。你今番若能中了进士,也不枉你母亲多年来的苦心养育。”

那净观道姑也搭话说:“说到讨口彩,我倒想起一个笑话来。说是有一个进京赶考的举子,一不小心衣箱坠落,把头巾也掉到地上。书童说,不好,头巾落地也。举子嫌‘落地’二字不吉利,忙说,不可以说‘落地’,要说‘及地(第)’。那书童把衣箱收拾停当,才说,这下再也不能‘及地(第)’了。”

吴夫人啐道:“你个死姑子,偏会说嘴。赶明儿还要告诉杨二,千万不能‘落地’,倒要多多地‘及第’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