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金钱卦(第2/5页)

杨继宗问道:“此人可就是当初为那卢忠起卦算命的瞽者仝寅?”

袁彬道:“应当就是此人。他本是武清侯石亨[30]大都督家的清客,背后是朝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他本人更是神机妙算,在京城里说起仝瞎子,几乎无人不晓。可是真要求见他一面却也不易,我这么多年在京城都与他无一面之缘。”

杨继宗道:“如此说来,这位李国舅的面子实在不小哇。”

正说着,李安已经把仝寅接进客厅里。

与杨继宗暗自设想的完全不同,仝寅其实是一位极壮大的汉子,四五十岁年纪,膀阔腰圆,站在那里,半截铁塔一般。去掉大衣裳之后,见他一身铁灰色的贡缎褶子、方巾,是个读书人的打扮,气质却全不像读书人,当然更不像个算命先生。只是见他那两只眼睛总是似闭非闭,似眨非眨,才知道这是位瞽者,身旁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童扶着,所以并不用盲杖。

身材高大声音自然洪亮,仝寅一进屋就对着客位上袁彬方向施礼,方位对得极准:“刚听说袁兄也在这里,早闻大名,十分仰慕,今天真是幸会。”音色低沉,气息内敛,虽是轻声轻语,却好像从古钟里传出来的,余响不绝。

袁彬连忙说“岂敢”,又介绍了身边的杨继宗。杨继宗也见了礼,急切想看这位神人到底有多么神奇。

仝寅却并不急,坐了客位的首席,仍向袁彬说道:“早闻当年上皇北狩,全靠着袁兄悉心呵护,才得平安回銮。袁兄的忠义之心,天地可鉴,在下是真心向慕,绝非虚言。”

袁彬道:“先生过奖。那年也是恰逢其时,冥冥中将在下安排到上皇身边,在下自当竭力服侍圣上。若换了别人,只要是大明臣子,哪个不是一样要尽心尽力,死而后已?”

仝寅笑道:“那却未必。常言道患难才见真心,若是平日,自然满朝都是忠臣,若真到了危难时刻,可就难说。只是听说袁兄这些年却一直仕途蹭蹬,天道不公欤,人道不公欤?难免让人为之一叹。”

袁彬苦笑道:“先生哪里话!在下愚钝不学,在此地位正好为国家略效一番犬马之劳,哪有那么些公与不公?”

“袁兄不必自谦。我看不论以袁兄的人才、气量,还是当年功绩,绝不应只当此位。好在天道无私,自有定理,袁兄绝非池中之物,将来必有大用,前程怕是无可限量。算来袁兄转运的时刻,当也不远。且自珍重。”

袁彬听仝寅如此说自己,心中自然欢喜,起身重新行礼道:“谢先生吉言!”

李安一直在旁边听着,这时才插话说:“仝先生神算,天下哪个不知。今日既判断了袁兄的前程大好,想来不日定可升发,到时候袁兄可不要忘了提携小弟一二。”

又对仝寅恭恭敬敬说道:“在下几次上门求教,先生太忙,都无从一晤。今日亲自上门来教诲,真是折杀小的了。”

杨继宗见他一时走嘴,又把“小的”这个当年的惯常称呼说出来,不由好笑,心想:要说此人能够祸乱朝廷,也真是不易。

仝寅却似浑然不觉,“我因是武清侯的西席,在家里接待李百户有诸多不便,我想阁下定能体谅。至于说亲自到访府上,我本是江湖中人,游方算是本业,也是极平常的。却不知阁下几次三番要见我,到底有何见教?”

李安才说:“只因这几年来家门突生极大的变故,都说是福从天降,在下却是终日没着没落,心神不宁,也不知是福是祸。近日家中又有些私事,更让我寑食难安。因此想到先生,望先生能为我指条明路,以求心安。”

袁彬和杨继宗见他要说家中私事,不好意思再逗留观望,虽然心里极想留下来看仝寅的神算,却也只能起身告辞,说是“既然是阁下的家事,我们不好再打扰,先行告退了”。

李安明知两人并不愿走,又见仝寅对袁彬极是尊重,加以自家这点事本来已经报过案了,无可掩盖,便说:“二位不必客气。想向仝先生问休咎的事,也难遇上,先生若是不在意,就请二位先留步,一起领教先生的神术。”

仝寅笑道:“我哪里有什么神术,无非以《易》理推运道,一靠神灵佑护,二靠问询者诚心,我只依着前辈所综的道理推演,确与不确,还看阁下的时运。”

李安问:“不知先生想用什么方法为在下推算?”

仝寅道:“八字主先天之命,离事太远。我最喜的还是起卦,正好看你近来的运势。”

李安道:“我正想请先生为我算上一卦。”

于是先吩咐家人摆下香案,自己又净手更衣,厅堂里气氛也一下子肃穆起来。

仝寅道:“我出门在外,并没有带上蓍草,但心诚则灵,用什么器具倒也并不算重要。”边说边从童子手中拿过几枚铜钱,“我就为阁下起一个金钱卦。你先将这六枚金钱放在案上,焚香祈祷,想问什么事情,心中默念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