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勾栏(第3/5页)
杨继宗道:“原来真有此事。”
“可不是。那还是景泰四年年底,教坊司主事的官儿挑了我们几个,说是要入宫承奉。公子们想想,从南京到北京,我们教坊司承奉从来都是男爷们的事,一应姐妹不过是年轻的时候当婊子,老了做虔婆,哪有还去伺候皇上的?可既然是上头派下来的差事,我们哪敢不遵,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徐贯插言道:“能去宫中承奉,万一得到圣上青眼,岂不是人生一次大好的机会?”
周红蝶轻轻哼了一声:“有些人可不就是这样想的嘛。只不过,就算是真让万岁爷亲眼看上了,是福是祸我瞧还得两说着呢。”
三
杨继宗见这周红蝶虽然只是个教坊司中的妓女,倒也有些见识,正想借机了解些与李惜儿有关的情况,就问她道:“几位到了宫里,不知是如何承奉?”
周红蝶见这两位客人对此事兴趣盎然,倒也不避讳,说道:
“我们这些教坊中的娘们,自小只学些琴筝度曲,低吟小唱,并不会杂剧排场,也不会大曲雅乐。我们教坊司的长官晋荣大人倒是有办法,叫了我们十几个姐妹,先在一起排练了两日,大家各持笙管笛箫,琴筝鼓板,合在一起演奏了几套大曲,无非是《朝天子》《永遇乐》之类,听着也还像是那么回事。就带着我们进了宫。”
据周红蝶说,她们每次都是从玄武门入宫,由钟鼓司的太监领着,也不知是什么宫什么殿,就在里面奏乐演唱。最初一两次除了皇上以外,还有宫中的嫔妃在座,再往后,就只有皇上一人听曲。自景泰四年底到景泰五年,大约一年的光景,这些教坊司的女乐进宫承奉了有七八次,每次唱毕就会留下三四个姑娘继续伺候皇上,其余的赐食领赏,各自回家。
徐贯凑趣问道:“不知红蝶姐姐可曾一承万岁宠幸?”
周红蝶却笑了,“我们这种庸脂俗粉哪能入得了万岁爷的眼哪。其实留过宫里的前后总共也就是四五个人,最初都是过个两三日就放归回家了。姐妹们有问起的,都说钟鼓司的陈太监嘱咐了,不让对外边瞎说八道。可我们在勾栏做粉头的什么没有吃过见过,想来左不过就是那点子事罢了。私底下也有拿这事当笑谈的,说是谁谁家生意大发了,把窑子直接开到紫禁城里边去了。”
杨继宗道:“想来坊间所传的李惜儿有些与众不同。”
周红蝶微微撇了撇嘴道:“那位李大姐与我们本来也是极熟的,那压根儿就是个有心气、攀高枝儿的主儿。当初刚入宫的时候,姐妹们有的是害怕,有的是有心回避,都是愣愣磕磕的不大可人儿。不瞒公子们说,我们勾栏里有个妆容的秘法儿,叫‘回客妆’,描眉画眼的时候只要稍稍勾画一点,十成颜色能减个三四成,是专为那些不愿意接待的客人备着的。那年初次入宫,我一瞧,十几个人中倒有六七个是化的‘回客妆’。李惜儿可就不一样了,那天妆化得是又娇又媚,唱的时候也是处处顶尖儿,骚情得不行。我们私底下都笑说,惜儿这是想要把万岁爷当孤老啊。谁知道,她竟也真就办成了。”
徐贯有些不解道:“难道别的姐儿就不愿长久伺候皇上?”
“若要真能够进到宫里当个有名分的主儿,哪怕是最下等的嫔妃,怎么也比在这教坊司里背着一辈子的贱籍当婊子强呀。可是公子你想,我们一些倡优之辈就算真得了万岁爷宠爱,能换来一个正经名分吗?李惜儿从前年春天搬进宫去,也快两年了,听说是专房专宠,特别得着万岁爷的待见,她哥也脱了乐籍当了锦衣卫的官儿。可就这样,我们听说她其实连正经的内宫也没住进去,到现在还是住在御花园旁边的‘花房’里头,更别说主子名分了。”
周红蝶说得高兴,也是觉得眼前这两位公子说话投缘,又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年前还听说,因为总是得不到正经名分,这位李大姐又耍了个大花头。”
杨继宗听了一惊,忙问:“什么花头?”
周红蝶态度更加神秘道:“李惜儿说她怀了身孕,其实都是我们教坊司的长官晋荣和钟鼓司的太监陈义出的主意,还买通了御医,其实都是假造的。”
杨继宗真是闻所未闻,“这样也行?这可不是欺君的大罪!”
“要搁在朝廷里,这也许就是欺君之罪。可在我们勾栏行里,这却也是抓孤老的常用手段,自有一套法子,就不跟二位细说了。”
徐贯显然也觉此事匪夷所思,问道:“这事瞒得一时,将来可怎么收场?”
“不是说了,我们行里自有办法收场。可这一次,也是惜儿姐姐流年不利,也不知道是宫里哪边的势力,想是不愿意让个教坊司里唱曲的怀上龙胎,就在年前给她使了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