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6页)
景象依旧,徐天恍惚还能看到鲜亮的红袄在热雾里晃动。徐天挤进去,端出一碗茶水,到什刹海边坐下。他盯着脚前的冰面,喝了一口热茶,将茶碗放到冰面上。然后一点点歪倒,脑袋歪在冰面上。
一盆热水放到他脑袋边,热气蒸腾。透过雾蒙蒙的水汽,徐天看到一袭红袄在晃动,他努力睁开眼睛,无奈雾气太浓。徐天看到一双白白的脚伸下来,放入他头边这盆热水里,脚脖子上的小金铃发出轻微的声音,依稀有小朵模糊的声音:“我一女的,不合适。”
徐天说:“我说合适就合适。”
小朵盯着徐天:“你是我的还是大哥的?”
徐天看着小朵:“我是我自己的。”
“这也对,你要不走,我就是你的。”说完,小朵缓缓消失,徐天才意识到这是梦,是幻觉。
对,这是梦,是幻觉!徐天挣扎着,怒吼着翻身。一双手将他从冰面扶起来,“天少爷,少爷!”徐天缓过神,看清是祥子,刚端过来的那一大碗热茶翻在冰面上。祥子试了试徐天额头惊说:“天少爷,您脑袋比火炭还烫。”祥子力大无穷,将徐天扛起来往自己的人力车去。
街道上,徐天歪在车斗里,祥子的大脚板在奔跑。
徐天虚弱地问:“祥子,祥子你去哪儿?”
祥子奔跑着说:“咱们回家,给你叫大夫。”
徐天挣扎着说:“拉我去大哥那儿。”
“金爷?”
“快点儿。”
“您烧得都快把自己点着了。”
“别废话……”
祥子无奈,只能依言改变奔跑的方向。
京师模范监狱门口,金海低着头走过来。小耳朵一伙蜷在门边三辆人力车里大喊:“金爷!”金海站住,小耳朵明显带着气说,“三巴掌白扇了?”
“对不住,昨晚上出了点事儿,忘了。”
“我从二更起就在陶然亭南门口等到现在,人呢?”
“今儿晚上。”
“到底行不行啊?不行给句话。”
“行。”
“还陶然亭南门?”
“行。”
“再没人你说怎么着?”
“肯定有人。”
小耳朵一行离开,金海拍拍小铁门,门上方开了一小口,看清是金海才放进去。
监舍通道里,华子带着十七和小北在放饭。十七推着车挨个监舍塞窝头,盛稀粥。通道最尽头的监舍里,罩神握着发卡满脸的兴奋,八青颇为紧张。钥匙在华子腰间晃动的声音、推车放饭的声音、狱囚喧哗的声音,这些声音穿过八青监舍的那扇铁栅门。再向里是深黑的通道,还有三个监舍,最尽头的监舍里端坐着田丹——她也倾听着外面的声音。
另一边,铁栏门被二勇用钥匙打开,金海穿过第一道门禁向里走去。通道里,三个狱警的放饭车推到了八青监舍,几个窝头和两木碗粥递进去,罩神盯着八青,又怒目向华子。
华子不满地说:“看啥,还没挨够打?”
罩神不说话。
电话在桌上响,金海赶忙走到办公室内,拿起话筒:“我,金海。”听筒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国民政府国防部二厅保密局,奉令提审你那儿一个女共党,田丹。”
“手续全吗?”
“二处处长亲自过去,带着北平站的手续。”
“我这儿要华北剿总的手续。”
“华北剿总和保密局不是一家吗?都为党国效力。”
“我这儿也为党国效力。”
“人不带走,就在你那问几句话。”男人那头挂了电话。
金海收了电话,开始换制服。监狱大门口,一辆吉普车开过来,车内的阎若洲和其余四人全部着便衣。
马天放下车敲监狱大门,向打开的小口出示手续。小口内的狱警接过手续,“啪”地又把门关上了。马天放回头看了看车里的阎若洲,阎若洲脸色很不好看。马天放赶忙拍门说:“叫金海过来,开门!这还是不是党国天下!”
通道内华子打开特别监舍的铁栅门,三个狱警推车向黑深的通道进去。后面传来八青的声音:“哎哟,救命,哎哟……”
华子示意,身边的狱警十七顺着声音跑回去,看见八青捂着肚子在监舍里地上打滚。华子问:“怎么了?”八青不说话,捂着肚子鬼哭狼嚎,罩神不怀好意地看着十七。狱警小北也从特别监舍通道跑回来,八青还在鬼哭狼嚎,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哎哟,叫金爷……”罩神阴着脸不说话,八青滚在角落里,瞟着罩神掌中的发卡。
首道门禁处,狱警正在接墙上的电话。换了身制服的金海从侧门过来,示意狱警打开向里的铁门,狱警将听筒递给金海说:“老大,保密局的人在外面,说不开门就用车撞。”金海怔了怔,接过听筒扣上。
寒风里,金海向大门而去。门上的小口打开,露出金海的脸,马天放指着小口叫嚷:“金海,上峰有令提审田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