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第2/6页)
田丹走到徐天房门外。徐天从梦里醒来,一时间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他听见轻轻的叩敲门声,未锁的门打开一条缝,露出门外的田丹。田丹推门进来,见徐天坐在床沿,问:“……你没睡?”
“做梦了。”徐天揉了揉脸。
“坐在这里做?”
“没做完。”
田丹看徐天,想了想说:“小朵?”
“嗯。”徐天显得很低落。
“伯父呢?”田丹见徐允诺不在屋中,又下意识朝窗户外看看。
“应该在外面。”
田丹疑惑地问:“为什么?”
“为了你。”
田丹听了觉得给徐允诺添了麻烦,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她顿了顿说:“陪我去个地方。”
“哪儿?”
“到了知道了。”
徐天披上棉袄,又抓起帽子与田丹走出厢房。早上的风很烈,院子外,几辆人力车的折叠车篷都放下来挡风。祥子的车有帘子,祥子和一个车夫挤在另一辆没帘的车里,徐天上前拍醒祥子。
祥子睡眼惺忪地说:“……少爷?”赶忙从车上下来。
“我爸呢?”徐天问。
祥子指那辆有帘子的车。
“拉我们走。”
“去哪儿啊?”
“西直门小街口,有个钟表铺。”田丹回答。
徐天和田丹上车后,徐天对旁边车夫说:“叫我爸进屋睡。”
风大,祥子小跑着说:“该拉我那辆出来,挡风。”
田丹捂住了围巾,徐天又摘了自己的风帽扣到田丹头上。
田丹感到不好意思,说:“你身上也冷啊。”
“我全乎人,你有伤。”
“以前想过很多次,一大早在北平坐人力车。”
“这也想?”徐天看田丹。
“什么都想过,就是没想到旁边坐的是你。”
“那是谁啊?”徐天问。
“冯青波。”
“你真喜欢他?”
“从1945年到前几天来北平下火车之前都喜欢。”田丹说着,脸上露出一丝伤感。
“我们去的地方是哪儿?”
“这四年我写信寄到的地方,冯青波的钟表铺。”田丹说着,回想起冯青波给自己描述钟表铺的样子。
“他要在呢?”徐天问。
“他信里说白天在,晚上回庆丰公寓。”
“在就顺手抓了他。”
田丹看向徐天说:“你为什么不杀冯青波?”
徐天被问住,想了想说:“我是警察,不是杀人的。”
“如果我们又抓了他呢?”
徐天抿着嘴,看向田丹说:“你把他杀了。”
田丹缩着身子不吭声,徐天看着田丹被风吹得通红的说:“把手伸到袖子里暖和。”
徐天示范给她看,田丹依言将手套入袖口。“我有手套,忘从监狱带出来了。”
小街还没行人,钟表铺前,祥子停着车问:“是这儿吗?”
田丹看了看,和信上描述的差不多。田丹下车,又四处打量了一圈,然后到门前掏出细铁丝,准备开锁。但她发现锁挂着,门是虚掩的。徐天见状将田丹挡在身后。徐天先进屋转了一圈,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田丹随后进来,关上门。
“……不要开灯。”田丹跟要伸手开灯的徐天说。
随后田丹走到操作台前,台子上有细细的灰尘。突然她看到操作台边垃圾筒里的暖水袋,俯身将暖水袋拣出来,放到台子上。田丹从进来一直是欣奇四顾的样子,这时眼泪涌了出来,但脸上却是自嘲的笑。
徐天看着田丹的表情变换,问:“你这到底是哭还是笑啊?”
“这里和我想的一样……”田丹的眼泪无法遏制,她的身体也在轻微抖动。田丹无数次想象着冯青波在这个屋里的样子,坐在桌前给她写信,用工具修表……可她终究没亲眼看到这些。田丹坐到工作台前的椅子上,那应该是冯青波坐的椅子。
“为他哭不值当。”徐天干巴巴地安慰着。
“我对不起爸爸,组织让我保护好他的。但我喜欢冯青波……人有感情就变傻了,他比我厉害,比我强……”田丹仔细呼吸着这个屋子里的气息,然后狠狠地跟它们告别。她也为自己的爸爸而哭,因为自己让爸爸失去了性命,她忍不住怨恨自己的愚蠢。
徐天看着田丹有些无措,他真的特别怕女人哭。
“你不要像我一样,找杀害小朵的凶手时不要情绪化,不然你也会变傻,永远找不到他……”田丹一直在抹眼泪,看得徐天心里也泛上酸楚。田丹一边哭还一边跟徐天抱歉,说:“再过一会儿就好了,最后一次哭,马上就好……”
“冯青波在柳爷的小楼呢,一会儿过去抓他。”徐天不敢靠近她,又觉得不该什么表示也没有,可不知道怎么表示,只能尴尬地在原地站着,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就我们俩做不到。”田丹用手背擦干净眼泪,但眼睛依旧红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