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第6/6页)
风还在继续刮着,圣心医院门口人来人往,监狱的囚车停在人力车边。华子和二勇在人车里,看着外面人力车上的田丹。田丹和那个半大男孩在祥子的人力车里,田丹手里拿着一支笔一张纸在画画。
“是这样吗?”田丹画出一个男人的模样,拿着画问男孩。
“没看见呀。”男孩吸溜了一下鼻子。
田丹又在纸上改了改问:“这样呢?”
男孩看了看:“鼻子太小。”
田丹继续画着,纸张上男人的脸在改变。上半部分在风帽阴影里,隐约只有一双眼晴。
田丹又把画像给男孩看,男孩歪着头说:“好像是”。
“到底看清楚了吗?”
男孩想了想:“嘴巴没有,戴口罩了。”
无法确定男人的相貌,田丹有些失落地收起画像,男孩抬头看着田丹说:“给我买串糖葫芦。”
祥子拉着男孩下车说:“我给你买去。”
男孩跟着祥子离开,田丹将速描的鼻嘴部分用虚虚的口罩框起来,二勇从车里下来说:“要不要上车里,外面风大。”
隔着囚车窗,田丹看着车里的华子,若有所思地问:“冯青波在我那间牢里?”
二勇回答:“在。”
丁老师从医院出来,后面跟着燕三。田丹从华子那边收回目光,问燕三:“徐天呢?”
“在里面……磕了仨头。”燕三垂头丧气地回答。
祥子只身回来,没有见到男孩身影,祥子生气地说:“小崽子拿着糖葫芦就跑了。”
徐天拖着脚步从医院出来,径直坐上人力车,脸埋在双手里,声音闷闷地,说:“三儿,在这帮那女的张罗,问她家在哪儿,找家里人过来。”
“不用跟您一块儿了?”
徐天摇了摇头,看着祥子说:“去京师监狱。”
“哎三哥,这有汽车……”
人力车已经跑起来,二勇只得回囚车。
祥子朝监狱方向小跑着,囚车在后面不远处跟着。二勇和华子在前座,华子阴着脸,二勇宽慰着说:“华哥,别拉着脸,嫂子没吃苦,前后脚就被解下来了。”
“田丹怎么把人引到我家去的?”
“没引,大伙在东交民巷候着,冯青波出来就直奔你家了。”
“老大眼瞅冯青波去我家也没说啥?”委屈、伤心、恐惧,种种情绪在华子体内都化为了一股怨气。大哥有事,自己拼命;自己有事了,大哥却没有声响。
“老大不知道您家住哪儿。”
华子瞪着二勇,二勇被华子瞪得发毛,说:“我也不知道,到了胡同里还是土宝说的。”
华子阴着脸看前面摇晃的人力车。
田丹将那幅画像递过去说:“男孩只看见眼睛,凶手戴着口罩。”
徐天把画像叠起放入衣兜,街景一一掠过,两人沉默不语,田丹转头扭过身子,过去好久才坐回来。
徐天突然问:“早上刀姨给你的热水袋呢?”
田丹垂下眼睫毛,掩饰着情绪说:“……不要了。”
“冷吗,把车帘子放下来。”
“不冷。那把刀是凌迟用的。”
徐天呼吸都停滞了,田丹边想边说:“根据男孩的描述凶手年龄不大,凌迟刑法1905年就废除了,凶手应该不是职业刽子手,但家庭和刽子手有关,那种刀是方便凌迟自己制作的,出色的刽子手可以剔尽犯人身上的筋肉,让其三天三夜不死。”
徐天青筋暴起,压着火喊:“祥子,停了。”
祥子将车在街边靠下,徐天下车,回头盯着人力车上的田丹说:“你下来。”
田丹依言下来,囚车也跟着停了。徐天突然抬腿猛踹那辆人力车,一直踹。杀死小朵的凶器竟然是把凌迟的刀,“一刀一刀”“三天三夜”,这两个词刺激着徐天。小朵生性温暖纯良,到头来却被如此对待,而他自己浑然不知,还跟凶手屡次擦身而过。徐天似乎能想象出来小红袄看见鲜血时的微笑。但那鲜血是小朵的啊,徐天宁可是自己的,起码不会如此愧疚。
二勇和另两个狱警从车里下来,也不知道该干啥。华子坐在车里没动,徐天踹累了,喘着气。
祥子不明白徐天这股邪火从哪儿来,又不敢多说,徐天回过头朝他解释道:“不冲你,满大街就这一辆车是咱们自己的。”
“知道。”
徐天朝田丹喊:“回珠市口。”
“你们俩呢?”祥子怯怯地问二勇他们。
“不缺车。”
祥子看着徐天,忧心地说:“别再遇上点事儿,我还是跟着吧。”
“遇上啥事儿?还有啥事再让我遇上!”徐天怒火顶脑门,返身往回走。田丹朝祥子微微颔首道:“辛苦您了。”
祥子憨厚地摆了摆手说:“这都应当的……”
田丹赶紧跟上徐天,二勇看着都快走得没影的徐天嘟囔道:“哎,怎么又往回走了,从牢里跑出来这满大街溜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