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球场(第2/3页)

然而一旦进入球场,情况会大变。她们已经超越了对胜利的执着,无论面对对手还是同伴,都散发着敌意,认真的眼神堪称悲壮,除了自己、球和老师之外,不让任何人靠近。只能认为她们已把胜败抛在脑后,全力投入了战斗。日和子多次惊叹于这种“战斗”。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动物会豁出性命,挑战机器或人这样根本无法对抗的对手,她们的状态与此相似。孤立无援、处境不利,但总会竭尽全力。

为了什么?

日和子记得被逍三这样问时曾感到一丝焦躁,还想抱怨丈夫不通情理。然而来到这里,她发现对其他人明显有逍三那样的感觉,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被灯光照得明晃晃的网球场里,等老师到来的空隙,大家都在跑步或做伸展运动。日和子边热身边想:这些人究竟为什么如此热心?就算有进步,就算取胜了,又能怎么样?这些人原本是干什么的?是从哪里聚集于此的?

严格意义上的初学者只有日和子一个人,因此看上去四十五六岁的男老师有时专门为她挤出时间,给其他四个人布置课题,在另外的球场对她进行指导。大家也一致认可:“我最初的时候也是这样。”但日和子依然很内疚。因为在这里,老师的建议和鼓励,甚至包括休息时的玩笑话都无比珍贵。但就像在电话里跟朋友说的,快乐占了上风,她决定不再客气。

“前、后、前、后、前。好了,再来一次。前、后、前。”

日和子喜欢将打过来的长球短球都一一打回去。尽管感觉像幼儿让大人陪着玩,依然会单纯地觉得快乐。甚至希望能这样继续下去,永不休止。前、后、前、后、好,后!

然而,不要说永远持续下去了,很快就气喘吁吁腿脚发软,无法随心所欲地活动。

“好,再练一会儿,努力——”

老师打球时习惯拉长句尾说话,声音确实传入了耳朵,但在日和子听来并没有意义。在追赶网球时,她无法思考。那是一种可以不去思考的状态,眼前就是全部的状态。

心里明明清楚。

没打中的时候,日和子必定这样想。尽管看到了球,心里明白会落到这里,可是……心里懊恼得甚至有些可笑,只是连笑的时间都没有。

“前——后——前——后。”

球从前后又变成了左右。

上一周,福田太太忽然主动来搭话。她的头发是明显的自来卷,有两个上小学的儿子。

“难道您是新婚?”

下课后,日和子在服务台取回上课证,刚要回家的时候,听见身后有人这样问。回头一看,原来是福田太太正笑眯眯地走过来。刚才她好像一直静静地坐在娱乐室的椅子上,喝装在塑料瓶里的茶。

“总是着急回家。”福田太太说。

“啊。”日和子露出了微笑,“因为离家近,觉得在这里冲澡反而更麻烦。”

解释之后,她又补充说自己不是新婚。福田太太兴趣盎然地看着她。

“多久了?”

出现了停顿,她没有完全理解这个问题的意思。

“您已经结婚了吧?”福田太太改变了问题,重新问道,“您结婚多久了?”

“啊,是结婚了,已经十一二年了。”

之后福田太太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比如说有没有孩子、是否在工作、结婚前干什么、老家在哪儿。日和子回答后,福田太太也同样回馈了关于自己的简单信息,比方说有两个孩子,现在打点零工,以前曾在制作学习教材的公司里工作,老家是千叶等。

福田太太说话时总是满脸笑容。低低的嗓音很悦耳,但低语或笑的时候声调起伏大,已经颇具中年女人的说话特点了。

眼前就有一扇门。日和子和福田太太说话时,难以抑制地想冲到门外去。冲到外面,尽快回到家中。如果孩子生病了或者家里着火了,对方会觉得你想快点回家也在情理之中,偏偏没有这类情况,她一个人有些不知所措。

逍三对日和子学网球还算支持,或许因为就在家门口,比较放心,不像去其他地方那样不高兴。

“马上做饭。但我能先去冲个澡吗?”

去上课的第一天,日和子回家后曾这样问。

“慢慢冲就行。”

听到逍三的回答,她从心底感到惊讶。当然,逍三不会不让她冲澡,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有“嗯”和“啊”之外的回答。

等她冲完澡后,逍三还问:“下周也去吗?”

“每周都去。”

听了日和子的回答,逍三沉默了,但那并非不快的沉默,而是明显带有惊讶并感觉很有趣的沉默。似乎日和子并不是去学网球,而是去从事残酷的体力劳动,比如说道路施工或擦大楼玻璃,而且还说每周都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