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抨新政京城传谤画 揭家丑圣母识良臣(第2/6页)
目。张居正摊开一看,这张谤画上画了三个人,当中一个人吊着一双眼,满嘴吐出的都是毒蛇,官服上写着“张大学士”三个字,左边一个人吹胡子瞪眼,手拿狼牙大棒,写在官服上的名字是“刑部尚书王之诰”,右边一个人手提一杆大秤,标名为“户部尚书王国光”,三人坐在“阎王殿”中,都是穷凶极恶之相。谤画上还配了一首打油诗:
此是当朝三结义
阎王一个两哼哈
皇朝骨血全收拾
直叫朱衣变袈裟
不难看出,这首打油诗乃是攻击他为天下理财的种种措施,实质是打击皇室宗藩。“直叫朱衣变袈裟”一句,更是暗指他要让朱明王朝遁人“空”门。如此露骨地挑拨君臣关系,可谓刻毒之极。他问刘江俞:
“这谤画在何处发现的?”
刘江俞答:“在东华门外的牌坊上。”
“那里是百官人值的必经之地,把这谤画贴在那儿,无非是想让更多的人看到。”张居正轻蔑地笑了笑,问道,“这是何人所为,有无踪迹?”
刘江俞摇摇头,答话时已是口齿紧张:“约略五更天,巡城兵士经过那里,发现谤画后就立刻揭了下来,当时糨糊还是湿的,贴上去没有多久,所以,没有几个人见到。至于是谁张贴谤画,目前尚无线索,卑职已命人加紧追查。”
张居正鼻子一哼,鄙夷地说:“此等小人所为,若是追查反而抬举了他,不必理会。”
话虽这样说,张居正却不敢大意,他怕皇上通过别的渠道知道这件事而横生枝节,当即就写了揭帖说明事情原委,连同谤画一起送进内宫。这一主动果然产生了效果,当天下午,就有小皇上的谕旨批出:
说与张先生知道:谤画究系何入所为,朕命东厂侦伺。如此侮辱大臣,挑拨君臣关系,定不能轻饶,钦此。
读罢这道谕旨,张居正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但事隔一天,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让他感到棘手:年初的时候,皇上的外公武清伯李伟提出要修坟,李太后命冯保将此事告诉了张居正。当时张居正的答复是“按祖制办事”。他责令钦天监派员去武清伯在沧州选定的“吉壤”实地踏勘。大约一个月后,这块“吉壤”便由钦天监的官员正式确定了下来。武清伯李伟立即上折请拨国帑修造坟茔,这类事情按例由工部负责,已于月前正式出任工部尚书的李义河派员再次前往沧州踏勘估价,核算出造坟银价为二万两,便据实上奏。今日下午,小皇上又派太监到内阁口传旨意:“该部折价太薄,从厚拟来,钦此。”李义河就此事上奏之前,先来内阁与他商量过,二万两的工价银,是一笔笔仔细算出来的,既无水份,亦无勉扣,应该是合理允当。但皇上要他“从
厚拟来”,便让他好生踌躇——这些时京城的形势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他所做每一件事情,都不得不权衡利弊三思而行。
通过东厂的密报与五城兵马司的访单,张居正已知晓因子粒田征税的问题犯了“众侮”,京城中的戚畹大户,以许从成为首,几乎是不问天地前往武清伯府中游说,要他挑头出来闹事。这位武清伯本是个钱窟眼里翻筋斗的人物,从他手里抠出一文钱来,比从猴嘴里抠枣子还要难。这七八年来,他历次受赐的子粒田,加起来比许从成的还要多一百多顷。新政一出,他每年就得往外多拿一万五千多两银子,圣旨颁布之日,他气得在床上躺了三天,窝了一肚子闷气,只差没吐血。儿子李高到处都有耳报神,打听后回来告诉他,说这都是张居正的主意。他因此在心里头把张居正咒了千遍万遍,但当许从成登门要他领衔给皇上写折时,他却抵死不肯领这个头。他的顾忌有二:一是那次在隆福寺前的花市上,儿子李高的仆役居然挥金如土的摆谱,正巧被女儿李太后碰上.当时没说什么,回来后就宣他们父子进宫,夹枪夹棒把李高骂了个狗血淋头。并警告他们,如果以后还敢这样胡作非为,就再也休想得到她这个太后的照拂;第二,他从冯保处打听到,子粒田征税,虽然是张居正的建议,却是他的女儿李太后拍板定夺的。如果自己带头反对,岂不是要和女儿翻脸?这个女儿是他的富贵根基,他对她更多的不是慈爱,而是敬畏。别看这位武清伯是个泥瓦匠出身,遇到大事却从来不糊涂。他知道,在子粒田问题上是闹不出名堂来的,倒不如打别的主意,把这部分损失补回来。所以,一俟修坟的“吉壤”确定,他立马儿就上折要钱。他原以为可以借机大捞一把,谁知户部只批了二万两银子,不单是他嫌少,就是李太后也觉得从国库里支出这么一点钱来,实在是有损老国丈的脸面,因此让皇上到内阁传了那道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