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钩心斗角 第五章忽闻噩耗(第4/4页)
燕万年道,婴君说得有理,是否盖主所为,我开始也这样怀疑。不过少君说,第二天盖主召见他时,神色并没有大不悦的表现,只是对他的心不在焉表示不满。好像盖主对此事毫不知晓。
难道真不是长公主所为?婴齐惊奇地说,那是怎么回事呢?对了,妸君居住的房间里丢失了什么没有?
丢失很多财物,王谭道,据丁少君说,金银器皿全部席卷而空。恐怕只是劫盗贪图财利,入室行窃,被主人发现,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她杀死。
婴齐沉吟道,难就难在,即便是普通劫案,不到万不得已,也没法告官捕贼,以免让盖主闻知。他又叹了口气,低头沉默不语,心里真是百感交集,不觉眼眶又湿润了。该死的眼泪,怎么总是这么不争气,你看人家沈武府君,就不像你这样妇人之仁。你长点志气罢。他这样暗骂自己。
婴君不要难过。燕万年道,我们不谈这些,来,饮酒。你看,长安的风景多好,节日总给人不寻常的感受,要是天天过节就好了。
王谭哈哈笑道,燕君怎么像那帮普通百姓一样,天天想着过节,是不是嫌肉没吃够?
婴齐道,二位兄弟都出身高门世族,想来也不会馋肉吃了。
是啊,燕万年道,王谭这竖子就爱逗趣——关于节日,我到底为什么喜欢,还是说不出来,只是看见百姓们兴高采烈的,觉得人世间突然美好起来了。
王谭揶揄地说,没想到燕万年君如此有仁厚胸怀,真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啊。
婴齐道,来,饮酒。我猜想万年君不是这个意思。万年君的感觉,其实我
也有。我虽然出身不高,但也算是豫章富户,吃肉不吃肉的,的确算不了什么。而每次过节和皇上大赦,准许闾里大铺五日,椎牛筛酒,总是乐不可支。当时家叔常常笑我,又不是平日少了你的肉吃,看你高兴的。我自己也不知所以,后来有一次看到一本《孔子家语》残篇,才恍然觉有所悟。
哦,婴君明白了什么?王谭和燕万年都异口同声道。
婴齐道,那书上说,有一年鲁国举行蜡祭,国民都聚集祖庙狂欢歌舞。孔子带着一帮弟子去观赏,笑着对子贡说,赐啊,你看见他们,心里快乐吗?子贡不屑地说,整个国家的人都疯了,我看不出有什么快乐。孔子教训他道,唉,你懂得什么啊?百日之劳,换来的不过是这一日的小小快乐,这是上天所赐予的恩泽,也是人生的意义所在啊。有张有弛,才不会觉得生活的单调啊!
燕万年点头道,妙,实在是妙,圣人就是圣人,我心中正是这样的感觉,节日能看见别人快乐,心里莫名就很满足,只是个中原因无法形诸唇吻。
王谭也咂了咂嘴,唉,婴君你这么一说,让我想起来挺苍凉的,生命艰难而易于满足,尽在其中矣。看来节日不过是人生一点可笑的自慰品,他们痛苦于生存的劳顿,才费尽心思给自己找了这些许可怜的欢乐,这又有什么值得高兴呢。燕君,你说。
你这竖子,又来煞风景了。罚酒。燕万年把酒爵伸过去。
婴齐苦笑道,其实王君也说得不错。不过没有痛苦,快乐也不会那么强烈;没有快乐,痛苦也不会那么强烈。两者是相互作用的。他这样说着,心中又是一阵痛楚,如果我不是那么感受到了慕恋一个人的快乐,我现在会痛苦吗?就算我当时慕恋而不得,我也是喜痛交杂的,如果我没有爱的快乐,我又怎么会这般难过。他站起身来,倚着露台的栏杆向南方张望,正是半阴半晴的日子,清风徐来,长安笼罩在一片石榴的海洋中,鲜红鲜红的,他想起了故乡梅岭山上的杜鹃花,也是这样火红的。他熟识的她却莫名其妙死在火红灿烂长安的一个阴沉的夜里,那么可爱的人……他的眼泪滴在酒爵里,像泉水一样不可遏制,他举起酒爵,仰头一口喝了下去。“吾欲竟此曲,此曲愁人肠。归来酌美酒,挟瑟上高堂。”他在心里默诵这几句诗,暗道,我在这里酌美酒,可是再也看不到你挟瑟上高台来清歌了!是哪个畜生杀了你,我一定要暗访出来,将他腰斩作为对你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