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雅典(第2/16页)
这种情形得到了希腊其他地方的一致认同。雅典作为整个阿提卡地区唯一的城市而处于主导地位,这一点在别的希腊人看来令人惊讶也显得异常。玻俄提亚是阿提卡附近的一处大小相似的地区,被分割成十多个互相竞争的小国。阿戈斯是伯罗奔尼撒最为富庶的城邦,但仅仅统治了相当于阿提卡地方一半大小的区域。在希腊各派力量中,只有斯巴达控制了一片比雅典所控制的更为广大的土地——但是斯巴达是依靠武力占领并进行控制的。雅典人从来没有试图以强力争取过任何远方的领土。公元前7世纪的时候,当斯巴达人正在镇压麦西尼亚,而希腊其他地方的城邦陷入暴力征战的混乱中时,如果阿戈斯或者科林斯的使者到访阿提卡的话,他就会发现这里完全是一潭平静的死水。雅典人不愿卷入当代世界的洪流之中。这影响了希腊其他地区,尤其使得斯巴达危险而创新的军事和政治变革没有在这里发生。雅典人没有进行同样的试验,他们更愿意安享乡土情怀,沉浸于思乡愁绪。即使与最小的爱琴海岛国相比,他们的庙宇也显得狭小而毫无新意,他们的葬礼自觉地保存了古代的习惯,甚至连从前一度引领希腊潮流的陶器样式——全城有1/4的居民从事制陶工作——后来也逐渐恢复了过去的风格。正当其他的希腊人全神贯注于新时代的曙光时,雅典人似乎转身回到了特洛伊时代。7
确实,雅典人似乎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的社会结构。阿提卡地方的田野和果园距离雅典大约只有一天的路程,一个人可以以市民身份轻松谋生,而不必沦为农奴,他可以充当佃农,只需向地主缴纳1/6收入。地主们仍然按照英雄时代的传统方式生活,游离于公共事务之外,与同等身份的家族互相联姻,互相举荐担任地方行政长官,对每个人加以自以为是的轻蔑嘲笑。这就是某些贵族部落排外主义的要求,他们甚至也对普通雅典人最引以为豪的事物嗤之以鼻,他们可以将自己的异国外族血脉追溯到特洛伊战争中某位赫赫有名的英雄。有一个家族叫作佩西斯特拉提达伊,声称自己是麦西尼亚国王的后人;另一个菲莱德斯家族声称自己是埃阿斯(Ajax)的子孙,这人是特洛伊战争中最高大的一名战士,是阿提卡海岸以外不远的岛国萨拉米斯的国王。雅典的贵族喜欢给自己加上“世袭贵族”的头衔,意思是“出身高贵”。没有人比希腊贵族更乐于依附于过去。
但是在雅典之外的世界中,造成变革的力量并未轻易被局限住,到公元前600年连世袭贵族们都开始欢迎这种力量了。对那些紧跟潮流的人来说,大同思想保证了随时跟进快速变动的国际局势。带有这种思想的人并不认为自己与最底层的社会成员有任何真切的认同感,而感觉与整个希腊世界中众多思想复杂的人士息息相关。“我只崇拜生活中的美好事物”8,一个严厉而不修边幅的人物说出了这番令人难以想象的言论,但无论如何这并不能让那些信奉“奢侈品就是神祇的明镜”的人为之动容。即使是妇女,如果她拥有足够优雅的品位、黄金首饰、柔软且染色丰富的长袍,就会渴望看到神并与之交谈:“来吧,头戴彩虹王冠的永恒爱情女神啊,如果你过去曾经听到我遥远的呼唤并留心于我,请离开你父的殿堂,乘上你的黄金马车,让你可爱的鸟雀们轻轻地用它们的翅膀举起你,带你从天堂跨过天空降临黑暗的大地。”9祈祷者关于花销靡费的宣言在凡人的眼中确实赏心悦目,还可能令人乐此不疲,而盛大的宴会则会比任何国家更能体现这是一个良好秩序的国度。上层社会的诸多诱惑显得如此精致、处处香气四溢,对那些能够负担此排场的人来说简直是来自仙界的引诱。品位和出身同样成为精英人士的标志。
然而,定义精英的条件也对精英造成了威胁。奢侈品大多数从海外的神秘地方舶来,对奢侈品的热衷不可避免地为从事进出口贸易的人提供了极好的机遇。此前资金完全被投入到贵族的不动产中,现在其流动性则大大增强了。到公元前600年,一项重大革新被引进到伊奥尼亚地区,这就是铸币术。在后来的几十年中,这项技术跨过爱琴海开始在希腊本土流行。无疑,贵族阶层的反应是厌恶和惊恐。他们对商人们能够拥有和世袭贵族一样的消费能力感到无比愤怒,他们用更加疯狂的羞辱来回应对方。他们用“卡科”这个词来称呼这些新贵,这个词包含了“出身低贱”、“令人厌恶的人”、“骗子”等含义。而卡科们对此只是耸耸肩膀,继续积累财富。毕竟曾有一位斯巴达人在自己的城邦发生社会变革的日子里指出过:“人只不过代表了自己所赢得的一切的总和。”在这个新的令人困惑的时代里,产生了一个恰如其分的口号:“如今金币成为造就出身的唯一事物。”因此,丧失了社会地位的贵族们只能撅起嘴巴抱怨:“没什么别的东西值得尊重了。”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