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戊戌政变(第3/8页)
9月20日清早,康有为上了去天津的火车。他的运气真好!他上火车后十几个小时,南海会馆就被官军团团围住,抓到康广仁。因为不见了康有为,官方下令停开火车、关闭城门,以防康有为逃脱;又下令天津地区停开轮船、下令烟台地区大肆搜船。可是,几次劫难他都躲过了,靠英国人的帮助,他终于到了上海。
日本人也不落英国人之后,在公使馆里,他们首先收容了梁启超。这天正是9月21日,西太后正式“临朝训政”了,一百零三天的变法维新,从今天起宣告结束。两天以后,消息传来,光绪皇帝已失掉自由,被西太后关在皇宫的湖心小岛——瀛台里。
尽管外面风声鹤唳,谭嗣同却没有逃走。但是,浏阳会馆找不到他,他带了一个布包,去了日本公使馆。
* * *
日本公使馆,谭嗣同从来没去过。走近的时候,最吸引他注意的,是那一大排方形木窗。木窗的规格,跟中国的窗户完全不一样,显得开朗、方正,而透入大量的光明。他走上了三阶宽石阶,证明了身份,说是来看梁启超。正巧林权助公使不在,一个矮小机警的日本人接待了他。
“久仰、久仰,谭大人。我名叫平山周。我们欢迎谭大人来。梁先生住在里面,现在就带谭大人去。”
开门了,进来的是谭嗣同。平山周一起进来,梁启超迎上去,双手握住他的两臂:“你可来了,复生,你叫人担心死了。来,坐下,先喝点茶。”
梁启超接过谭嗣同手中的布包,放在桌上。
“我怕有人跟踪,转了好几条街,最后从御河桥那边过来的。若有人跟着,他会以为我去英国使馆。怎么样,卓如,两天来睡得还好吧?”
“睡得还好。”梁启超说,“你还是睡在会馆?”
“是啊,你走以后,我一直在会馆,没出来。”谭嗣同答。
“会馆附近有人吗?”
“还看不出来。”
“康先生有消息吗?”
“没有。”
“康先生现有应该到上海了。林权助说他已密电天津上海的日本负责人照顾康先生,叫我放心。他今天早上来过,伊藤博文来,他太忙,现在出去了。”
“林公使说他太忙,一切先由我招待,请不要见怪。”平山周补充说。
“我们感谢他还来不及,怎么还见怪?”梁启超说。
“这次也真巧,伊藤博文伊藤公正好在北京,伊藤公佩服各位,表示要救各位,林公使人同此心,在他们领导下的我们,更心同此理,愿意为你们中国志士效劳。为免夜长梦多,我们打算就在三五天内掩护你们两位偷渡,离开中国,如果有别的志士到公使馆来,我们也愿一体相助……”平山周兴奋地说着。
“不过,”谭嗣同冷冷地插进嘴,不太友善地盯着日本人,“我今天来,并不是要请你们帮我离开中国,虽然我很感谢你们在危难时相助。我是不打算走的。我今天来,只是有一包东西要交给梁先生带出去……”
“可是,复生!”梁启超急着抓紧谭嗣同的肩膀,“你怎么可以留下来?留下来是无谓的牺牲、是死路一条!”
“我当然知道。”谭嗣同坚定地说,“并且我非常赞成你走。这是一种分工合作,目标虽然一个,但每个同志站的位置,却不可能全一样。有在前面冲锋的、有在后面补给的、有出钱的、有出力的、有流血的、有流汗的,适合甲的未必适合乙,乙能做的不必乙丙两人做。我觉得今天的情形适合我留下,也必须我留下,康先生和你要走,走到外面去、走到外国去,回头来为我们的事业东山再起。”
“唉,复生!你怎么这么固执!留下来,究竟有多少积极意义?留下来做牺牲品,又有多少用处?不行,不行,你得同我们一起走,不能这样牺牲掉!”
“卓如,你怎么会认为牺牲没有积极意义?你记得公孙杵臼的故事,不走的人、牺牲的人,也是在做事、做积极的事;走的人、不先牺牲的人,也是在牺牲,只不过是长期的、不可知的在牺牲。所以照公孙杵臼的说法,不走的人、先牺牲的人,所做的反倒是容易的;走的人、不先牺牲的人,所做的反倒比较难。公孙杵臼把两条路摆出来,自己挑了容易的,不走了,先牺牲了。我今天也想这样。我把难的留给康先生和你去做,我愿意做殉道者,给你们开路。以后路还长得很,也许由我开这个路,对你们做起来有个好理由好起点好凭借,就像公孙杵臼若不开路,程婴就没有好理由好起点凭借一样。所以,我想了又想,决心我留下来。”
“唉,你怎么能这样!公孙杵臼、程婴的朝代跟我们不同、处境也不同、对象也不同、知识程度也不同,怎么能一概而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