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蚕茧 两岸恩怨(第4/9页)
1947年5月,在甘肃宁定县半山区阳洼湾发掘墓坑时,夏鼐在回填土中发现了仰韶文化的彩陶片,在地层学上找到了仰韶文化的年代早于齐家文化的证据,纠正了安特生在甘肃新石器时代文化分期问题上的错误论断。
1944年8月3日,夏鼐致李济的信。
夏鼐等人西北考古的成功,也是史语所“集团研究”的结果。据不完全统计,从1944年至1945年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傅斯年李济与夏鼐等的往来电函竟达四十多封。夏鼐随时请示报告,李济件件及时回复,除了经济资助,也有奖掖与提携,如西北归来后,即向费正清推荐,“返后,适美国大使馆费正清夫人来,与李先生接洽明年普林斯顿大学二百周年纪念,李先生介绍余与之谈西北考察事,见及余之照相及画绘,颇为赞赏,暗示此类材料与上述之普林斯顿大学所要求者殊为适合”。16
1947年,傅斯年出国就医,安排夏鼐代理史语所所务。夏鼐顾虑资历浅,难以服众。2月13日上午,夏鼐“与李主任(李济)商谈关于代理所务事,李主任允全力襄助,并指示以抓住Mr.Nai(那廉君,史语所秘书)则诸事好办。”四天后,“至李济之先生处,商谈代理所务问题,作最后之决定。”17次年,三十八岁的夏鼐晋升为研究员。
1948年,民国政府摇摇欲坠,人心浮动。3月21日,夏鼐致函傅斯年汇报工作,称:“现下不比李庄,在李庄生活虽苦,尚无刺激,在首都则一切政治黑暗,皆映入目中,亦使人生反感也。”18这年秋,吴金鼎患胃癌在齐鲁大学宿舍辞世。噩耗传到南京,夏鼐在北极阁一间小屋里,写了一段悲凉的文字:“今天得到了吴禹铭先生的死讯,不仅是我们朋侪间觉得丧失了一个不可多得的良友,并且也是中国考古学界的一个大损失。今日中国考古学界中,真正能够吃苦,肯下田野去做发掘工作,既有丰富的田野经验,又有充分的考古学知识的学者,不过十来个人。正感觉到人才的缺乏,现在呢,在这十来位中又弱了一个。”“我在这凄风苦雨的晚上,赶写这篇文章,一面以追悼吴先生,一面也借以慰唁吴太太。我们在哀悼吴先生之余,更盼望着这混乱的局面早日澄清,使我们能继承吴先生的遗志,展开中国田野考古学的新天地!”1912月1日上午,史语所召开所务会,夏鼐写道:“傅所长决定先运一部分东西赴台。散会后,询余能否押运古物赴台。余拒绝之。”20夏鼐曾与好友高去寻一起商量过,高去寻愿随史语所去台湾。从保存在台湾史语所的档案看,夏鼐也曾有过犹豫:1949年4月9日,已迁到台湾的史语所曾向夏鼐来函索要证件相片,“为向台湾省警务处申请先生入境”;史语所收到夏鼐寄去的照片后,4月25日,曾电台湾省警务处:“本所现调研究员夏鼐来台工作,敬乞惠发入境证。”21夏鼐最终选择留下,他在5月3日的日记中写道:“昨日接到台湾方面来信,今日赴王则诚君处,转达傅先生邀请赴台之意,时局如此,谁还再走死路?”22
1949年9月3日,夏鼐接受浙大聘书,秋季即开始在浙大开设人类学与考古学的课。20世纪50年代初,郭宝钧在新中国的科学院考古所的学习会上谈到当时的情况,“作铭(夏鼐)给我说,我们不要走,我们还有前途,我们留下还有许多事情要做。”1950年,夏鼐出任中国科学院考古所副所长。而傅斯年、李济及史语所的大多数人则渡海去了台湾。
政权易迭,破旧立新。在大陆的考古学家开始铲除李济、董作宾等人的影响。史语所安阳发掘的成绩,是国人的骄傲。范文澜在1942年主编的《中国通史简编》“商代的生产工具”一节中说:“商代生产工具,已经不是石头工具而是金属工具。殷墟发掘专家李济说:‘大多数石器都非平常用的东西,有的是一种艺术的创造,有的是一种宗教的寄托,这些东西,在周朝多用玉琢,如璧琮一类的礼器,在殷墟所见仍为石制。’又殷墟发现许多铜器,有矢镞,有钩,有矛,有刀与削,有斧与锛,有觚,有爵,有各种铜范。李济在论殷墟五种铜器说:‘殷墟铜器,以矢镞为最多,金属原料,只有到了最便宜时,才能用作箭镞,实际上在青铜时代用作箭镞的仍是骨与燧石,这就是说用铜的时代,并不一定用铜作矢镞。”到1949年9月重新修订出版的《中国通史简编》,在叙述商代历史和殷墟发掘的葬坑与出土器物时,只剩一句话,“解放前也有人做过一些发掘”。到“文革”后期再版的《中国通史简编》只有“地下发掘证明”六个字。一夕之间,鲁迅博物馆取下正在展出的一张李济、鲁迅、杨杏佛1933年的合影照,裁去李济,重新挂出时变成了两人照。重新编辑出版的《郭沫若全集》,删去了1946年郭沫若到南京参加旧政协筹备会回来写的《南京印象》中的一节。郭氏写到,李济接待他时穿着一件已经褪色的破旧汗衫,使他非常感动,“不知怎的,我就好像遇见了亲人一样。我接触了我们中国的光荣一面”。20世纪50年代初,郭沫若写了一篇名为《蜥蜴的残梦》的文章,对李济、董作宾等人所作的“旧中国考古发掘”进行了猛烈的攻击,认为他们“或兢兢于古器物尺度轻重的校量,或则根据后来的历法推谱的‘殷谱’,真可以说是捧着金碗讨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