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10/11页)
文三儿打断王德彪的话:“老王,你说话怎么这么磨叽?就说这小娘们儿最后归了谁吧?”
王德彪笑道:“别急呀,这么好的娘们儿能剩下吗?您猜怎么着?过了一个月,我在西四牌楼那儿又碰上蒋姨太,人家又抖起来了,穿了件紫旗袍,脚上是高跟鞋,头发烫得像狮子狗,扭着身子从小汽车上下来,挎着一个男人的胳膊进了‘同和居’饭庄,我当时站在‘同和居’门口等座儿,看那男的就眼熟,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蒋姨太见了我一愣,硬是装不认识我。我操!这些有钱人真孙子,这刚一个月就把我那两块钱给忘了,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拿那两块钱逛窑子去,咱还落个舒坦呢。我悄悄地问那司机,老哥,刚才进去这位爷是谁呀?司机说,你连他都不认识?他是军统局北平办事处主任马汉三啊,重庆来的接收大员。我明白了,闹了半天蒋姨太也成了‘逆产’让人家接收了,再一想,这马汉三我瞧着怎么这么眼熟,我肯定见过,想了半天,我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您猜他是谁?你们都见过,他是头几年跟咱们一块儿拉车的老王啊。”
伙计们都傻了,可也是,有日子没看见老王了,敢情老王是当大官了?
文三儿也想起来了,那年在韩家潭的“庆元春”门口认识的老王,他还和老王闲扯了几句,真是人不可貌相,老王当年穿得破破烂烂,走路都弯着腰就像个虾米,拉着一辆破洋车,连文三儿都懒得搭理他,谁知老王竟然是个潜伏在北平的大人物,这事儿可真邪了门。
那来顺感叹道:“人哪,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人家老王算是熬出头儿了,在小鬼子眼皮底下拉了几年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王苦哈哈地回了重庆,蒋委员长一瞧就不落忍了,得嘞,给你个美差,当接收大员吧,接收逆产有油水啊,要钱有钱,要娘们儿有娘们儿。”
伙计们大笑起来。
赵二傻搔搔刮得发青的头皮,疑惑地问:“最近老听人说敌产逆产的,到底啥叫逆产?啥叫敌产?”
“鬼子的东西叫敌产,汉奸的东西叫逆产呗,接收大员是干吗的?人家就是来接收敌产逆产的,捎带手儿把汉奸的娘们儿也接收到自个儿被窝里。”王德彪解释道。
那来顺补充道:“当接收大员得有路子,比方说,蒋委员长表哥的二姐夫的侄子,拐多少道弯儿没关系,只要抱上蒋委员长的大腿,那准能发,蒋委员长一句话,得啦,到北平当接收大员去,怎么接收你们哥儿几个自己商量,这就等于皇上下圣旨了。这位爷到了北平一瞧,我×他奶奶的,怎么这么多接收大员?敢情蒋委员长要照顾的人不光是我一个,北平城就这么大,敌产逆产也有数儿,你要多分点儿我就得少分点儿,怎么办?这几位爷得商量,这个说了,咱们哥儿几个来个分片包圆儿,绒线胡同到西四牌楼这片儿归我。那个说了,西四头条到新街口归我。就这么着,这几位爷就把西城给分了。架不住接收大员多呀,这哥儿几个分西城,那哥儿几个分南城,三下五除二,北平城就让人家给包圆儿啦。”
赵二傻恍然大悟道:“明白了,明白了……哥儿几个别嫌咱脑子笨,我还有点儿不明白的,这敌产好分,是日本人的东西都叫敌产。可汉奸呢?什么人才算汉奸?陆中庸和周易桐就别提了,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可有的人就不好分了,比方说给日本人干过事儿的算不算?”
王德彪肯定地说:“那当然算,我哥家的街坊牛家贵在日本洋行里做事儿,这小子平时见了老街坊们老扬着脖子,眼睛长在脑门子上,好好的中国话不说,张嘴就是日本话,吃饭不说吃,叫‘咪嘻咪嘻’,送人东西不说送,叫‘新交新交’。整个一屎壳郎钻马槽儿——假充大料豆。这王八蛋要不算汉奸,那北平就没汉奸了。”
那来顺插嘴道:“要我说,咱‘同和’车行的孙二爷就算汉奸,这老东西靠几只破蛐蛐儿和日本人拉拉扯扯,车行的伙计们可都看见了,这会儿他想赖也赖不掉。”
那来顺不说也罢了,这一提汉奸的话题文三儿就气不打一处来,至于孙二爷算不算汉奸他不知道,可那来顺这孙子倒真有点儿汉奸之嫌。那年在前门楼子底下,那来顺刚挨了日本宪兵两个嘴巴,连个愣儿都不打就把文三儿给卖了,虽说他的出卖行为没起什么作用,自己也没免了一顿打,可那来顺的做法却是百分之百的汉奸行为。
文三儿斜眼盯着那来顺说:“要叫我说,什么叫汉奸?在鬼子那儿卖自己人的都是他妈汉奸。”
文三儿的话一出口,那来顺立刻就敏感起来:“我说文三儿,你把话说明白点儿,这是说谁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