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3/7页)
文三儿问:“干这个能赚着钱吗?”
白连旗说:“能赚着钱吗?您把‘吗’字去掉,不挣钱我吃饱撑着了没事儿跑这儿站着?跟您透个底吧,要是没遇上警察,咱一天下来也能赚上好几个袁大头。要是遇上警察又让人家抓住手腕,那这一天就算是白忙活了,闹不好货全没收,还得蹲几天小号,反正白爷我是想开了,有钱咱就闹一肚子好下水,死了也不冤。要是运气不好被关进小号,咱就踏踏实实在里面呆着,反正警察局得管饭,有吃有住的,白爷我怕什么?”
文三儿疑惑地搔搔头皮问:“政府不是出了告示吗?私藏金子银子就算犯法,闹不好还得枪毙,听说前些日子毙了不少人。白爷,您干这个可得留神点儿,要让警察拿住,蹲几天号子倒无所谓,别真给您毙了,那可不值当。”
白连旗亲切地在文三儿脑袋上拍了一下道:“文三儿啊,您说得可是老皇历了,那是八月份的事,政府也确实枪毙了一些私藏金银外币的人,这些人按咱北平话说叫‘倒霉蛋’,您还别说,世上就是有这么一些倒霉蛋,其实私藏金银外币的人有的是,人家都没事儿,可这些倒霉蛋就偏偏玩‘现’了,不毙你毙谁?得,金圆券发行了不到三个月,倒霉蛋们该毙的也毙了,到11月11号,政府不知哪根儿筋又动了,又一份告示贴出来,出尔反尔,又准许老百姓持有金银外币了,还可以用金圆券兑回金银外币,可是比率却高出三个月前政府买价的五倍。您说说,这不是拿咱草民当猴儿耍吗?早知如此,你干吗要枪毙这些倒霉蛋?人家招谁惹谁了?你当官儿的鼻子下面长得是嘴还是屁股?堂堂政府怎么说话跟放屁似的。”
文三儿也骂了起来:“×他姥姥的,这政府也太孙子了,白爷,我算是悟明白了一个理儿,平常咱瞧见砸明火的土匪流氓还能躲着走,现可不成喽,怎么话儿说呢,如今流氓成政府啦,您想躲都躲不开,抢你没商量。”
白连旗惊奇地盯了文三儿一眼:“咦?您这话说得倒是挺有嚼头儿,如今流氓成了政府啦,这话说得挺在理儿,仔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全国的老百姓让这个流氓政府耍得滴溜溜儿转,您瞧报纸了没有?老百姓即使吃大亏,也要黄金不要纸钞。昨天《大公报》上说,全国百姓争相兑换黄金,上海市民发生了向黄浦滩中央银行拼死挤兑黄金的大浪潮。头一天就挤死九人,伤者不计其数。《大公报》评论员说,毕竟兑现出的黄金还是极少数,大量黄金已经被劫运到台湾去了……”
文三儿不解地问:“白爷,台湾在哪儿?”
“台湾在……好像在大海里,反正您拉着洋车是过不去,那得搭船。”
“那这么多金子干吗要往台湾运?咱蒋总统把金子搁在手头儿花起来不是更方便嘛,干吗往远地儿运?”文三儿感到很不理解,他从来是把钱放在手头,不愿意存起来。
白连旗小声说:“文三儿呀,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共产党已经把北平城围啦,保不齐今儿个晚上就打进来了,不信您把我话搁这儿,将来的天下闹不好就姓共,老蒋怕是扛不住啦,这会儿能敛点儿就敛点儿,敛完了就该撒丫子啦。”
文三儿还是不明白:“白爷,共产党来了是好事还是坏事?”
“哟,这得看谁说了,共产党是穷人党,见着有钱人怎么瞧怎么不顺眼,变着法儿也得收拾他们。见了咱穷人呢,闹不好还得分咱们点儿东西,反正我也说不清楚,听说共产党就像梁山好汉,专干杀富济贫的买卖。”
“给穷人分东西,白给吗?”文三儿很关心这个问题。
“当然白给,要不怎么叫杀富济贫呢,前几天我有个朋友从房山过来,他说共产党一到就把国军的仓库打开,按人头分大米白面,只要是穷人,见者有份儿。有钱人可就褶子啦,共产党来了二话不说,上来就先共产,犯各就戴高帽子游街,您没瞧见有钱人全躲到北平城里来了?不瞒你说,昨儿个晚上做梦我还梦见我爸爸呢,我在梦里就给我爸跪下了,我说老爷子您真疼儿子,要不是您喂鸟儿养虫儿的把家产都造没了,儿子我现在麻烦就大啦,托老祖宗的福,儿子我现在是穷人啦。”
文三儿感叹道:“我操!按人头分大米白面?世上还有这种好事儿,这不是天上掉馅儿饼吗?就冲这个,我就待见共产党。”
两人正说着,文三儿听见马路对过有人叫车,他生怕耽误了买卖,也顾不上和白连旗告别,连忙拉着空车横过马路,嘴里应着:“来啦!来啦!”他冲过马路才发现,原来叫车的是罗梦云。
罗梦云穿着一件深蓝色软缎夹旗袍,脖子上围着一条浅灰色开司米围巾,她站在马路边,下巴微微上扬,挺拔的身材在人群中显得极为出众。罗梦云微笑着注视着文三儿:“文大哥,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