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2/5页)
亚伯斯的课堂上,除了这位年轻的霍克斯沃斯・黑尔之外,还有他的葫芦藤表亲休利特・詹德思、两个姓惠普尔的和一个姓休利特的,但这些传教士家庭的后代只是满脸窘色地盯着扶手椅。霍克斯沃斯却不然。他咳嗽了一声,接着又咳嗽了一声,然后大胆地插嘴说:“亚伯斯教授,我很抱歉,恐怕你掌握的事实并不尽然。”
“你说什么?”德国教授急促地说。
“我的意思是说,您关于塔希提岛的事实可能是正确的,但关于夏威夷的事实肯定不准确。”
“你对教授讲话的时候,难道不用站起来吗?”这位在莱比锡受过训练的学者教训道,脸气得通红。霍克斯沃斯站起身来后,亚伯斯看了看他的笔记,然后说出一长串大名鼎鼎的教授,作为他的引用来源:“艾利斯,还有贾维斯和伯德的文章,埃姆斯特菲尔德,德・格力亚,惠普尔,他们都列举了同样的事实。”
“那么,”霍克斯沃斯说,“他们全都错了。”
亚伯斯教授涨红了脸,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年轻人?”
“霍克斯沃斯,先生。”
“好!”亚伯斯大笑起来,“你在这个问题上的证词很难说是无可挑剔的。”
这种轻蔑的语气刺激了黑尔,而他的回答又激怒了教授:“您刚才引用了贾维斯,您读过贾维斯的著作吗?”
“我从不引用自己没有读过的资料来源。”亚伯斯有些光火。
“贾维斯碰巧是我家几位长辈的朋友,长辈们十分尊敬贾维斯,因为他是第一位公正的评价者,他为我们传教士的行为辩护,我读过他的著作,而且还是他的写作手稿,他所写的,先生,根本不能支持你的论点。”
学生们对这个跟谎言差不多的说法议论纷纷。接下来的好几个礼拜,“传教士”这个词在耶鲁大学有了一种神奇的力量。亚伯斯教授被这个年轻的挑衅者激怒了,他列举出了一大串反对传教士的学者的名字。这些学者猛烈地抨击教会,对无耻下流的、攫取落后国家土地的做法尽情地冷嘲热讽。年轻的反抗权威者听了全都热血沸腾,有好几个礼拜,那位教授占尽了上风,宿舍里不断响起那些著名的反对夏威夷传教士的讽刺话语:“他们来岛上是要做好事,他们自己的确过得挺好。”“怪不得那些群岛在他们离开之后轻松了很多,他们把能看见的东西都扫荡走了嘛。”“他们教土著人怎么穿衣打扮,怎么签署土地出售合同。”其中最绝的一条是:“传教士们来到夏威夷之前,这里有四十万快活的、裸体的夏威夷人在山里互相杀戮,乱伦,吃得很好。传教士们来这里走了一遭,这里就只剩下三万衣冠整齐、生活困苦的土著人抱成一团挤在海岸线上,他们一无所有,只能对基督教表表忠心。”在那些惊心动魄的日子里,单是姓惠普尔或者姓休利特,就能让人浑身不自在。总是有人在说约翰・惠普尔医生放弃了教会,去当百万富翁了,还说休利特离开了教会,去窃取那些毫无戒备的土著的土地。
到了学术调查的第五个星期,十九岁的三年级学生霍克斯沃斯・黑尔要求给他些时间,对全班同学朗读他在这一问题上所做的研究成果。他用毫无感情的、冷静的声调展开了论文:“在19世纪的第三个十年,几艘小船将传教士送到夏威夷。一共有十二艘船,乘坐着五十二个传教士。他们来到岛上,总共花费了一百二十二万美元。在岛上进行了将近三十年的宗教以及社会服务之后,传教士们实际上没有任何土地,除了一位叫作亚伯拉罕・休利特的,他娶了一个夏威夷妇女,那位妇女的家族一向将家族的土地记在她名下,这样做是为了族人的利益。惠普尔家族没有任何土地。黑尔家族也没有。在后来的日子里,他们有了几块地产,在上面建他们的住宅。事实上,1854年,夏威夷政府意识到了传教士家庭的不幸处境,通过了一条特别法令,允许那些为群岛做出特别贡献的传教士以优惠价格购买小块土地。政府之所以这样做,亚伯斯教授,因为他们怕的不是传教士攫取土地,而是怕他们返回美国,并且带走他们的子女。政府在这一事件上的会议记录十分清楚明白:‘1851年6月,接受土地或申请拥有土地的传教士均提供了在他们看来十分公平的补偿款,之后他们才行使这一权利。既然他们的申请已经获得批准,就说明,国王陛下的政府对待这些申请的方式与对待其他的土地申请别无二致。传教士们与其他购买土地的人一样,以相同的价格购买相同数量的土地,并没有因为其身份而拥有特权,这一点无可争论。但是,除了他们理应尽到的义务之外,传教士对我们的人民也做出了巨大贡献。出于对这些贡献的承认和感激之情,在本地土著人口急剧减少的情况下,对于重要政策的每一种考虑都应防止他们将其子女带出群岛。因为他们做出的卓越贡献,我们提出一个正式的解决方案并且制定条款,保证他们的子女留在群岛上生活,表达我们民族对于传教士的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