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5/7页)
当卡特走进麦克・拉费蒂和酒川的办公室大门的时候,茂雄正等着他,小伙子单刀直入地说:“趁着麦克・拉费蒂回复电报的工夫,我认为您最好去参观一个日本人家庭,是个很普通的地方。”尽管卡特一万个不情愿,却找不出推托的借口,就这样,几分钟之后,他被拽进了酒川家的小屋。“这件事绝对是个彻头彻尾的圈套。”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在大门口,他遇到了老态龙钟、直不起腰来的酒川太太,她基本上不会说英语,穿着一双奇形怪状的日本木屐,脚趾之间连着一些奇怪的东西。茂雄解释了一番,然后说:“妈妈,这是著名的美利坚合众国国会议员。”酒川太太大声吸了一口气,深深鞠了一躬。“这位,”茂雄骄傲地说,“这就是我的罗圈腿、死脑筋的父亲,酒川龟次郎。”老爷子也大声吸了口气,深深一躬。
“老爷子是美国公民吗?”卡特问。
“人家不准我们成为美国公民。”龟次郎挑衅地说。
“没错,”茂雄说,“我是美国公民,因为我出生在这里。但是像我父母这样的人,他们出生在日本。”
“他们不能成为美国公民?”卡特惊异地问,“墨西哥人就可以。”
小个子龟次郎把下巴往前一努,冲着议员摇了摇手指头。“墨西哥可以。有色人种可以。任何人都可以,就是日本人不可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卡特议员的眼光离开那个挑衅的小个子,落在了军人家属旗上,那面旗有两颗蓝星和两颗金星。议员先生是一位职业政治家,他立刻肃然起敬,轻声问:“您服过兵役吗,先生?”他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了。
“我和三个兄弟都服过兵役。”茂雄说。
“其中两位为美国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卡特问道。
茂雄用日语问:“妈妈,我们四兄弟穿着橄榄球服拍的照片呢?”他们的母亲把那张照片当作最大的宝贝,找出来塞进卡特的手中。
“这个是忠雄,”茂雄指的是那位身手矫健的年轻后卫,“他牺牲在意大利战场。这位是实,”他继续说,“牺牲在法国。这是我大哥五郎,他是工会的人……”刚刚营造出来的美好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一听这话,卡特议员心里马上犯了嘀咕,他从那四个普通美国小伙子的照片上移开目光。卡特曾经投票反对过《诺里斯-拉瓜迪亚法》以及随后的数个类似法案。在他看来,工会的人在很多方面比俄国共产党还要糟糕,因为俄国人——愿上帝宽恕他们——什么都不懂,而一位斯斯文文、敬畏上帝的美国人却……这番话在他脑子里回响起来,茂雄也心知肚明。两个男人便分手了。
接下来,靠着某种拯救了一些会面同时也毁掉了其他一些会面的机缘巧合,酒川太太突然往议员手中塞进一盒勋章,并用日语说:“这些是实的勋章。这些是忠雄的勋章。这些是五郎的。这五个是茂雄的。”她说最后一个的时候,边说边拍拍儿子的胳膊,那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又来了。
卡特仔细看着那些勋章说:“你的家庭取得了很多成就。”
“议员先生,”茂雄轻声说,“我们每个兄弟都经过了一番奋力争取才穿上了军装。我们必须成为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更优秀的士兵。”他觉得自己要脱口而出的话会让自己都感到脸红,可他却硬是收不回去了,“我们在最后一场战争中的表现,也许没有哪个其他家庭的男孩子比得上。我们受了数不清的伤,也享受了数不清的荣耀,上帝见证,先生,当你那天拒绝与我握手的时候,我几乎流下了眼泪。不管你是否知道,议员先生,我是您选区里的一分子,上帝见证,我以后绝不会再一次遭受您的如此对待。”
“选区?”
“是的,先生。议员先生,你有没有听说过《迷路的大军》这部电影?”
卡特不仅听说过这部电影,而且还针对它发表过长篇大论的讲话。他松了一口气,总算又说得出话来了:“这部电影象征着得州士兵英勇作战的最高水准。”
“那次你们有多少小伙子牺牲,议员先生?”茂雄追问。
“很多很多,”卡特悲伤地回答道,“得州遭受了重创。”
“你知道很多人何以侥幸逃生吗?”在那一瞬间,双方都没有说话,茂雄用刺耳的声音问道,“你知道吗?”
“我认为,也许是英勇的得州战士们……”
“一派胡言!”茂雄厉声说,“你们的得州士兵之所以能活到今天,先生,全都是因为我那死去的兄弟实,他算得上有史以来世上最杰出的青年,五郎和我领着一队日裔小伙子去救了他们。我们牺牲了八百人,就为了救出三百个得州士兵!”他满腔悲愤地喊道,“我要你读读这个。”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珍藏的卡片,卡特拿过来念着上面的字,他看到这张卡片上有自己的一位朋友,得克萨斯州州长的签名,上面说,为了感谢超越职责的英雄主义,酒川茂雄永远是得州的一位荣誉公民。卡片上写着:“在我们穷途末路之时,你们伸出了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