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受伤了(第2/2页)
让张治中耿耿于怀的,还是闪击战的失败。这不是他的错,是统帅部的错,三次叫停总攻,以外交牺牲了战机,结果骨头越来越难啃,以至于上海还未能完全占领,对方就等来了强力援兵。
张治中认为自己在战术指挥上没有犯什么错,况且这么搏命,始终冲在第一线督战,可谓任劳又任怨,为将如此,还要怎么样?
当然,打仗是件见仁见智的事,蒋介石觉得打得不好,哪怕当着面骂两句都无所谓,只是这样的方式,也太那个了吧。
在嘉定时,张治中得知第三战区副司令长官顾祝同也到达了苏州,于是他临时决定第二天前往苏州,在拜见顾祝同的同时,也正好可以商量一下战局。
到了苏州,张治中想起应该给蒋介石打个电话,刚刚挂通,还没等他诉说自己的委屈,对方已经咆哮起来:两天找不到你,你跑哪里去了?
原来这两天蒋介石一直在找他,偏偏张治中又不在司令部。
想要解释,但是蒋介石这个人发起火来,根本就容不得别人辩解:苏州是后方,你一个前敌总指挥竟然跑后方来了!
张治中本来就有闷气,被这么一质问,心头无名火起,也跟着叫了起来:我是到后方来跟顾墨三(顾祝同字)商量问题的,我一直在前方,“委员长”你究竟想怎么样?
蒋介石大概没想到一贯温和儒雅的“教育长”会跟他“蒋校长”叫上板,嘟囔一句后,啪地把电话给直接挂断了。
这个电话,深深地刺伤了张治中。
临上淞沪战场之前,张治中特地穿了一身整齐的上将军服,胸前徽章和肩上领章都佩戴得一个不缺。
他告诉部下和幕僚这么做的理由:一个将军要是在战场上阵亡了,敌军官兵看到是要敬礼保护的,还会准许你将尸体领回,所以穿戴不能马虎,至少得让对方知道你是主将。
即使在从南翔赶往江湾的路上,那么紧张,甚至于有些狼狈,张治中仍然穿着高筒马靴,保持着高级将领一丝不苟的外在仪表。
有人或许会觉得麻烦,但张治中不会,他是一个受过伤也怕受伤的人,所以时时刻刻都知道要保护自己的尊严。
张治中出身于安徽一个贫寒农家,家里省吃俭用供他读书,在私塾一读就是十年。他人也很聪明,从小被老师和亲友称为“小天才”,一部《左传》,别人读多少遍都记不住,他读一两遍就烂熟了。可是这样有口皆碑的“小天才”,十年寒窗苦读,考秀才却屡考不中。
后来他去投靠一位本家,在公馆里陪少爷读书。公馆里一位中过秀才的闲客看不起他,竟然当着那位少爷的面加以奚落:人家是少爷,你个穷小子配和他一起住在公馆里吗?
张治中其时入世未深,尚不知人间险恶,哪里经受得住这种刺激,听到之后大哭不止,一路讨着饭离开了那座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公馆。
人终究是有得有失。张治中之后能走上拜将台,与他的青少年经历可以说脱不开干系,而那段经历给予他的,除了时刻告诉自己要奋发努力外,当然还有难以抹去的阴影。
我可以失败,但绝不接受侮辱和难堪,哪怕是流浪死,漂泊死,冻死,饿死!
肉体的疼痛可以承受,承受不住的是精神的苦闷。
张治中回到司令部后就写了辞职信,30天后,蒋介石终于同意他辞去军职,从此弃武从政。
茫茫夜色中,张治中向自己浴血奋战了40天的战场凄然告别。
虽然还站在舞台之上,但灯光熄灭了,声音停止了,剩下来的只有一个疲惫不堪的身体和落寞忧伤的心境。
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这个世上的很多事,有了开始,就不会马上结束,包括人与人之间的那些恩恩怨怨,磕磕绊绊。
一年之后,长沙大火,酿成了抗战以来最严重的一次自摆乌龙事件,时任湖南省主席的张治中难辞其咎。
其中的原因之一就是,当时第9战区司令长官为陈诚,可是张治中极少主动与之联系,对前线军事动态两眼一抹黑。
长沙纵火,是因为张治中事先得到情报,说日军已抵新墙河,他给听错了,把新墙河当成了新河。实际上,新墙河在岳阳,新河在长沙,两者还相距300里路!
性格在造就人的同时,也在制造着一个又一个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