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海瑞(第4/9页)

海瑞也还有几个支持他的朋友,一个是1565年入阁的李春芳,第二年升次相,1568年任首相。海瑞疏浚吴淞江和救灾等工作都曾得到李春芳的支持。另一个是朱衡,从任福建提学副使时,就很器重海瑞,后来做吏部侍郎(管铨叙官吏的副部长)推荐海瑞做兴国知县,户部云南司主事;到做了工部尚书(管建筑工程的部长),还支持海瑞大搞水利。一个是陆光祖,海瑞从兴国知县内调,就是他当吏部文选司郎中(吏部的司长)时的事。

在海瑞闲居家乡的时候,有些支持他的人,纷纷建议起用。这些人虽然不一定是他的朋友,但在事业上可以这样说,是同情和崇敬海瑞的。

海瑞是同官僚地主作斗争的。既然如此,为什么官僚地主中又有人称赞他呢?这一方面是由于海瑞在人民中间的威望,一方面也是由于海瑞的斗争究竟还没有突破封建制度所能容许的限度。海瑞在主观上和客观上都还是忠君爱国的,所以何良俊说:“海刚峰之意无非为民,为民,为朝廷也。”他和官僚地主有矛盾的一面,但也有一致的一面,因之,有些官僚地主们在大骂、排挤、攻击之后,也还是说海瑞一些好话。

斗争的一生

海瑞的一生是斗争的一生,他反对坏人坏事,不屈不挠,从不灰心丧气,勇敢地把全生命投入战斗。

海瑞,广东琼山人。先世是军人。祖父是举人,做过知县。父亲是廪生,不大念书也不大理家的浪子,在海瑞四岁时便死去了。叔伯四人都是举人,其中一个中了进士,做过御史。

海瑞虽然出生在这样一个官僚家庭,但家境并不好,祖上留下十多亩田地,光收些租子是不够过活的。他母亲谢氏生性刚直严肃,二十八岁死了丈夫,便自己抚育孤儿,做些针线贴补过日子。教儿子读《孝经》《大学》《中庸》这些书。儿子长大了,尽心找严厉通达的先生,督责功课很严格。

这样,海瑞虽然出身于地主阶级,但生活并不宽裕,和穷苦人民接触的机会多,同情贫农、中农,对大地主有反感。另一面,他受了严格的封建教育,遵守封建礼法,在政治上也必然道往古、称先王,维护封建统治阶级的利益。

他不是哲学家,但深受王阳明的影响。当时正是王学盛行的时代,师友中有不少人是王派学者。王学的要点除了主要方面是唯心主义以外,还有提倡知行合一、理论和行动一致的积极方面。海瑞也主张德行属行,讲学属知,德行好的道理也会讲得好,真实读书的人也不肯弃身于小人,知和行绝不是两件事。因此,他一生最恨的是知和行不一致的人,这种人明知是好事而不敢做,明知是坏事而不敢反对,遇事站在中间,逃避斗争,甚至脚踏两头船,一味讲调停,和稀泥。这种人他叫作乡愿,客气一点叫甘草。在《乡愿乱德》一文中说:“善处世则必乡愿之为而已。所称贤士大夫,不免正道、乡愿调停行之。乡愿去大奸恶不甚远。令人不为大恶,必为乡愿,事在一时,毒流后世,乡愿之害如此!”他以为孟子之功,不在禹下,以恶乡愿为第一。到处揭露乡愿的罪状,在坐牢以前,去看同乡翰林院庶吉士王宏诲,痛心地说:“现在医国的只一味甘草,处世的只两字乡愿。”这时候当国的首相便是徐阶。后来他在给徐阶的儿子信里也说:“尊翁以调停国手自许,然调停处得之者少,调停处失之者多。”

在《严师教戒》文章中,他指出批评的好处,要求批评,接受批评:“若人能攻我之病,我又能受人之攻,非义友耶?”自问自答,提出做人的标准,不白白活下去的意义:“有此生必求无忝此生,而后可无忝者。圣人我师,一一放而行之,非今所竞跻巍科,陟仕之谓也。……入府县而得钱易易焉,宫室妻女,无宁一动其心于此乎?昔有所操,今或为恼恼者一易之乎?财帛世界,无能屹中流之砥乎?将言者而不能行,抑行则愧影,寝则愧衾,徒对人口语以自雄乎?质冕裳而有媚心焉,无能以义自亢乎?参之衣狐貉而有耻心焉,忘我之为重乎?或疚中而气馁焉,不能长江大河,若浩然而莫御矣乎?小有得则矜能,在人而忌,前有利达,不能无竞心乎?讳己之疾,凡有所事,不免于私己乎?穹天地、亘古今而不顾者,终亦不然乎?夫人非无贿之患,而无令德之难。于此有一焉,下亏尔影,上辱尔先矣。天以完节付汝,而汝不能以全体将之,亦奚颜以立于天地间耶?俯首索气,纵其一举,而终已于卿相之列,天下为之奔趋焉,无足齿也。呜呼!瑞有一于此,不如此死!”大意是:“人不要白活着,要照着圣人的话,一一学着做。不白活着并不是说要中高科,做大官。你到了府县衙门,弄钱很容易,好房子,美丽的妇女,你会动心吗?从前怎么说的,会动摇吗?钱财世界,你挺得住吗?或者只会说可不会做,白天看自己的影子,晚上在床上都觉得惭愧,只会对人说空话充好人?看见大官想巴结,在穿狐皮袍子的人群中觉得自己寒碜,心虚气馁,说的话不成气派;小有成绩便骄傲起来,别人做了顺利的事,便想抢先;掩盖自己的毛病,干什么都存私心;顶天立地的事业,想也不肯想,要知道没钱不是毛病,没德才是毛病!这些事只要有这么一条,便对不住自己,也对不住祖先!上天生你这个人是完全的,但是你把它弄残缺了,毁了自己,你还有脸活在天地间吗?做了这些事,即使做到卿相,天下人都为你奔走,也是不值得的。唉!我要是犯了以上任何一条过错,还不如死的好。”这是他在做县学教谕时对学生的教约,此后几十年,他的生活、行事都一一照着检查自己,照着做,没有一句话没有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