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耳曼人的社会结构与政治组织(第2/2页)

从行政权力的运用,就可看出日耳曼习俗衍生的制度所具有的特点。诸侯在所负责的行政区域之内,操持着土地财产的绝对权力,同时根据一种划分方式,每年重新加以分配。但是他却没有处死、监禁甚至殴打公民的权力。一个民族如此保护人身的权利,而不重视他们的财产所有权,造成的结果必然是他的人民完全无视于勤奋的工作和技艺的学习,但是会受到高度的荣誉感和责任心的启发和激励。

日耳曼人只尊重那些加诸自己身上的责任,士兵以藐视的态度抗拒行政官员的权力。塔西佗在《日耳曼尼亚志》这本书中提到:

出身高贵的青年若没有列入著名领袖的忠诚战友名单中,去奉献他们的武力和服务,就会感到惭愧。这些忠诚伙伴之间进行着高贵的竞争,以便受到领袖的尊重,而获得更高地位。领袖之间的竞争,在于获得多少英勇的战友。永远被一群精选的青年所围绕,就是领袖的骄傲和力量,在和平时这些人是他的装饰,在战争时这些人是他的保障。这些英雄的荣誉会散播开来,超越部落的狭隘范围。礼物与使者被送来恳求得到他们的友谊,他们使用武力带来声望,保证所赞助的党派获得胜利。领袖的骁勇善战若在危险的时刻被其战友超越,他会感到极不光彩;从战友的立场来说,若无法与领袖同样的骁勇善战,更是个人最大的耻辱。领袖在战场上被击倒而他却全身而退,这是一辈子洗刷不掉的污名。保护领袖的个人安全,用自己的功勋当战利品来装饰他的荣誉,这是他们最神圣的责任。领袖为胜利而战,战友为领袖而战。最高贵的战士,即使本乡本土太平无事,也要赶赴遥远的战场,保持人多势众的队伍,去践行他们永不服输的精神,以冒险犯难来赢得声名。战友向慷慨的领袖要求奖赏,只有久历战阵的骏马,沾满血迹和赢得胜利的枪矛,才是合乎战士身份的礼物。领袖要表现自己的好客,在简单的餐桌上摆满丰盛的食物,来款待这些英勇的战友。唯有战争、掠夺、友情,才能保证他们的予取予求。

当然,这种制度偶尔会使共和政体积弱不振,但整体而言,却能激发日耳曼人在性格上的活力,使这些野蛮人易受影响的德行日趋成熟,以至于信仰和英勇、好客和礼节,在接着而来的骑士时代受到世人的瞩目。据一位才高八斗的学者宣称,领袖将最早期的采邑作为赠予勇敢战友的最光荣的礼物,等到征服罗马的行省以后,则以一种带着类似效忠职责与军事服务的方式,将获得的土地加以分配,因而产生了很多蛮族的地主。这种状况与古代日耳曼人的原则相抵触,他们喜欢互赠礼物,但不会形成双方义务关系的负担。

“在骑士时代,更恰当地说是浪漫时代,所有男人都很勇敢,妇女都很贞洁。”贞洁是比勇敢更难保持的德行,这一切只能靠古代日耳曼的妇女实现。一夫多妻制除了诸侯之间,一般并不常见,目的在于巩固联盟关系。习俗而非法律禁止离婚,将通奸视为无法赦免的罪行来加以惩处,[476]基于先例和风气,诱拐妇女也被视为不正当行为。我们很清楚地看出,塔西佗很坦率地拿蛮族的美德懿行和罗马女士的淫荡败德来做比较。严格说来,日耳曼人的婚姻生活,在某些方面已经形成一种忠诚和贞洁的风气。

文明的进步可以缓和人性的凶恶性格,但是对贞洁这种德行产生不了正面作用,因为引起不贞的原因在于心灵的软弱。要是一味在两性的交往上琢磨,就会让优雅的生活开始腐化,爱情的欲念转变为难以控制的热情,就会产生危险,要是被蒙蔽的话后果更为严重。优雅的服饰、动作和姿态,增加美丽的诱惑力,经由想象力,更加重了感官的刺激。奢华的欢娱、午夜的拥舞和淫乱的景象诱惑女性,增加了红杏出墙的机会[477]。要是拿这种危险的环境做个比较,蛮族未施脂粉的妇女,因贫穷、孤独,以及需要辛苦照顾家庭生活,在贞节方面更为安全可靠。日耳曼的茅舍,四周敞开一无遮蔽,对于配偶的忠诚,却比波斯后宫的高墙、门闩和太监更为安全。除了这些理由,还要基于荣誉的天性,日耳曼人以尊敬和信任对待妇女,每逢重大情况必与她们商量,欣然承认在她们的心胸之中存在着比男子更高的尊荣和智慧。

日耳曼的女性中有些解读命运的人,像是巴塔维亚战争的维利达[478],以神的名义统治着日耳曼最凶狠的国家。其他的女性虽然没有被当成女神来崇拜,却被尊为与士兵完全平等的战友。她们从结婚典礼开始,一生都与丈夫安危与共、荣辱同当。[479]在日耳曼人大举入寇时,蛮族营地充斥着成群的妇女,无论是听到刀兵相接的声音,看见各种杀戮毁灭的场面,甚至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受到重伤或死亡,她们仍然镇定如昔,毫无畏惧之心。过去发生很多次这样的状况,日耳曼的军队已经丧失作战的勇气,因为妇女宁死也不愿当奴隶,所以又被赶回去拼命到底。要是大势已去,她们知道如何用自己的手,为自己和儿女做一了断,以免受到胜利者的侮辱。[480]这样的女强人真是令人钦佩,但说实在话,她们既不可爱也让人无法感受到爱,要与男人一比高下,就得抛弃迷人的诱惑力,那就是女性的娇弱和温柔。日耳曼女人发自内心的骄傲,教导她们要压制各种柔情,以争取荣誉。女人的最高荣誉就是贞操,这些精神昂扬的女性的情操和品行,可以视为民族特性的成因、结果和证据。女性的勇气,不论是由狂热所激发还是习惯所确立,在隐约之间对男性并不完美的模仿,表现出那个时代和民族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