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5页)
秋后的天黑得真快,距县城二十来里路,李明强没走上一半儿天就黑透了。好在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天空,像给李明强照路的银灯。李明强低着头,满怀希望地向前走,一口气爬上了五指岭。他出了一身汗,被岭上的风一吹,贴在身上,凉极了。他打了个冷战,回首向家的方向望,大地一层银光,远山近林,白气腾腾,什么也看不清,他就像是被架在云雾之中。黑黝黝的树林中传来一声猫头鹰的尖叫,李明强吓了一跳。他站在岭上,环视四野,圆天连着白雾,只有他一个活物,太渺小了,心里特别害怕,腿发软了,小鸡巴流出了一些尿。
李明强咬咬牙,猛地转过身,用双手在头上狠命地划,头热了,像是真的着了火,他大叫一声:“妖魔鬼怪,你敢来,我就烧死你们!”
李明强喊完,拼命地向岭下县城的灯光跑去。
李明强终于跑到了大路上,一辆手扶拖拉机亮着一束白中带黄的光芒“嘭嘭嘭嘭”地从眼前跑过,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没有鬼怪了,他饿极了。
李明强坐了好一会儿,想找点吃的。地里的谷子玉米都收完了,他从玉米地边的草垛中,抽出一支玉米秆,虽然不甜,有水。他大口大口地嚼着,又抽出一根儿拿在手中,一边嚼一边走。但是,饥饿仍不能摆脱,被汗水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又冷又粘。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嚼那涩不啦叽的玉米秆了。正在他饥寒交迫头都懒得抬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亮,他看到了马路下边一遛儿红薯地。他跳下去,扒出红薯,在手里拧了几下,也不管上边的土拧净了没有,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其实,那哪里是红薯,这个季节,只是个红薯辫子,只是比玉米秆稍好一点而已。李明强吃了个肚圆,吃了个满嘴绿。
当李明强摸到县剧团的时候,县城里已经没有几处灯光了。但是,月亮好像更圆更亮了,剧团周围的一切都清晰可辨,铁栏杆大门紧锁着,李明强想翻墙进去,可是墙头上插满了碎玻璃。李明强转了一圈儿又回到大门口,晃晃上锁的大门,静夜里便回荡起响亮的“哐当”声,声音虽响,但就是不见有一个人动静。李明强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就攀上大门,门上的三角尖尖就像是一杆杆红缨枪的枪头直挺挺地指向天空。李明强摸摸,还好,不算尖,不太扎人。他怕刮破了衣服,就脱下上衣,双手撑着栏杆,慢慢地把肚皮移上那排他认为不太尖的枪头……
正在这时,靠大门口小房里的灯亮了,接着是一声老沙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孩子,不能翻,看扎着你!”
随着声音,门“吱扭”一声开了,一个像刘爷爷一样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儿披了件黑衣服走出来:“孩子,快下去,快下去。”
“刘爷爷。”李明强情不自禁地叫道,眼泪就涌了出来。
山羊胡子一惊。他确实姓刘,但他不认识眼前这孩子。看李明强落了地,就问:“孩子,你认识我?翻门弄啥哩?”
“我,我是来上戏校。”李明强知道他认错人了,他的刘爷爷早已去世了。今晚他特想念亲人,特别是刘爷爷,一路上满脑子都是刘爷爷的影子,是刘爷爷的影子伴着他不怕夜晚的山路,是刘爷爷的影子伴着他来到县剧团的。他擦掉眼泪,怯怯地向山羊胡子叫一声:“爷爷。”
李明强被山羊胡子领进了小屋。山羊胡子从包里拿出两个白玉米面掺小麦面的白馒头,好吃极了,李明强除了过年,还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馍呢。他飞快地吃完了一个,看着另一个,还想吃,想想,这是老爷爷的口粮,就咬咬牙,端起茶缸一个劲儿地喝水。
山羊胡子说:“孩子,要饥,就把那个也吃了。”
李明强用手抹了把嘴,笑笑,说:“爷爷,我吃饱了。”
山羊胡子说:“吃了吧,你没饱。”
李明强说:“饱了。”
“没饱。”
“饱了。”
山羊胡子背过脸,沙哑着喉咙说:“那好,睡吧。”
山羊胡子让李明强给他同床睡觉。
灯拉灭了,山羊胡子躺在床上问:“几岁了?”
“九岁。”
山羊胡子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是个懂事儿的娃,懂事儿的娃呀。”
李明强到县剧团的第三天,爸爸按照团长原来的要求,推着一个独轮车,把一个小铺盖卷儿和一些粮食送来了。
李明强在戏校拼命地练功,出类拔萃地担任了《小犟从军》的主角“小犟”,在县里公演后,县委书记兼县长许杰还真抱着他照了张相。李明强跪在地上,给县长磕了个头,说:“谢谢县长让我来上戏校,谢谢县长不让支书扣俺爸俺妈的工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