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5/7页)
完工了,朱志发带李明强到其他班的工地参观,以取人之长补己之短。他们看到四班用一根杠子,两头拴上绳子,前边四个人拉着走,后边两个人用钢叉摁着退。朱志发说:“两边溜光,水渠底部都是脚印,待首长来验收时,水变清了,脚印特别难看,他们是要把水渠底部抹平。”
李明强说:“他们这么干,也有钢叉印呢。”
“那怎么办?”朱志发问。
“用手摁!”李明强坚定地说。
俗话说:“三九四九,伸不出手。”在这四九寒天,战士们的手都冻裂了,再将手伸进一尺多深的冰水里,谁愿干呢!朱志发一边想,一边往回走。突然,他发现他们班的赵革命和张晓鹏在打架,大喝一声:“‘鸡巴长’,干什么?”便跑了过去。
“啊,班——长,没事儿,太冷了,活动活动!”赵革命立马住了手,嘻嘻哈哈地给朱志发解释说。自从那次对对联之后,“鸡巴长”便成了赵革命的外号。
“是,班长,太冷了。”张晓鹏也喃喃地随和着。
“冷了不会蹦蹦!打架?开什么玩笑,让连里看到了怎么办?”朱志发气横横地说。“刚才,我和副班长到其他班看了看,我们班的两边比他们稍好一点儿,但是,渠底比人家差远了。人家都用杠子把渠底抹平了。”朱志发说到这里,让孙有财拿过一根杠子,如此这般地讲了一遍。然后问:“明白了吗?”
“明白了!”兵们“唰”地一下全立正了,挺胸高喊,声震山河。
“好,那谁先摁?”朱志发大声地问。要在以往,全班人肯定是争先恐后地喊“我!”“我!”“我!”,可是现在,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正眼看班长,谁也不吱声。
“好。没人报,我点。”朱志发扫了全班一眼说,“‘鸡巴长’和张晓鹏先摁!”心想,你们俩儿有力儿打架,就先派你们两个。张晓鹏自知是怎么回事儿,就低着头不吭声。
“我——”赵革命先是一愣,接着来个立正,很不情愿地说:“是——”。那声音软绵绵的,像是一颗石子丢进了一个厚厚的棉花堆里。
“算了!我一个人就行!”李明强总是抢着干别人都不愿干的活儿。他认为,自己是副班长,就应该一马当先地向前冲。
李明强将袄袖一挽,把手伸进了水里。他以往干得很猛,两手的虎口都裂得比别人大,像小孩子的嘴似的张着。他用部队发的绿线和针,给左手缝了七针、右手缝了九针。现在,冰冷的泥水浸入伤口,钻心的痛,他打了几个冷颤,觉得很冷。他咬咬牙,就像自己用普通针线缝合手上的伤口时那样,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喊:“我是不屈不挠的李明强!”
“我是不屈不挠的李明强!”李明强在心里喊着,干着,疼痛的感觉渐渐地消失了,手麻木得像两把钳子牢牢地夹着杠子,浸在浮满冰茬的泥水里。不知过了多久,朱志发喊了一声:“张晓鹏,上!”
张晓鹏默不作声地走过来要替李明强。李明强说:“算了,快完了。”
朱志发站在渠边,挥着手大喊:“快点拉!水太凉了,时间长了,副班长的手就冻坏了!”
在前边拉的四个老乡心痛地加快了脚步。他们四个人是向前走,李明强是向后退,李明强的步子一下子没有跟上,被他们四个拉了个屁蹲儿,棉裤和棉衣的下部全湿了。朱志发跑进水渠,对着前面的四个人一人一拳,骂道:“操你妈,怎么拉的!”
“别,别!”李明强赶快拦住朱志发说,“班长,不怪他们,是我……”他湿淋淋的手和胳膊,弄了朱志发一身泥。他还想说什么,裸露的胳膊觉得被外面的寒风吹得冰冷,像无数根儿针扎得似的,就急忙将手插入泥水中。手放到泥水里,他感到暖和了许多。
朱志发对堤坝上喊:“‘鸡巴长’,下来摁!”
“是!”赵革命哆哆嗦嗦地答道。
“不用了!一会儿就完。”李明强对班长也是对全班说,“快拉!”他又向四位拉杠子的老乡点了点头。
朱志发冲跑下堤坝的赵革命扬了扬手,骂道:“操,滚!”
堤坝上的兵都闭着气,不敢作声。朱志发继续骂:“操,你们给我听着,以后谁要是不听副班长的话,看我治死他!操,你们有那鸡娃儿[1]胆吗?操!”
师首长来检查验收时,一班的工地三面净光,一点坑洼划痕都没有,最漂亮,被评为第一。带队的田副师长要找几个新兵座谈,李明强作为代表参加了。田副师长一一同新兵握手,他想跟新兵握手有力一些持久一些,以表示对新兵的关爱,不想握得李明强倒吸一口凉气。田副师长发现,李明强两手的虎口都是用普通的军绿线缝合的,就举着李明强的手喊:“和平年代,还有这样的兵,给他师通令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