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7/18页)

“你们会结婚吗?”冯冉在黑暗中灼灼地看他。

单一海竟不知如何作答,他只好让自己更深地隐入沉默之中。

“那你以前的女朋友,邹辛怎么办?”他似乎并未察觉出单一海的不安。

单一海的内心针刺般地动了一下,他确实没料到冯冉会谈这个问题,他真的没有想过这一切,哦,他其实根本没敢想过以后。

“不过,你会跟她结婚的,我有种感觉。”

“谁?”

“女真。”

“为什么?”

“一种直觉呗,你的眼睛告诉了我,我现在才觉出,爱情其实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

“你懂什么爱情?”单一海故意岔过话题,“你才20岁,20岁会有什么爱情可言。”

冯冉似乎急了。“20岁就不允许有这个年龄的爱情了吗?”接着他意识到什么似地。低语,“天亮了!”

他俩忽然无话,就这样对坐着,各自抚摸着自己的心思。单一海感叹,还有什么话可说呢?当两个人都被对方触动的时候,最好的掩饰就是沉默了。

天光这时已透过小小的帐篷,把他们罩在一片黎明前的晦暗之中,单一海的心情仿佛也被这缕亮色给映亮了。他撩开帐篷,爬出去,竟惊奇地发现,外面满天空都飘着绒毛似的雪花。戈壁的天气就是如此,一天可以经历好几个季节,当然这是指夏秋之间,而到了春冬,则只有一种脸孔了,那就是令人恐怖的奇寒。

冯冉也钻了出来,看着雪光,竟有些短暂的激动。仰起头,任雪花洒到脸上,一脸笑容,灿烂得像婴儿。

戈壁上的风此时已停止吹刮,雪埋住了石头,树上的冰凌晶莹透明,单一海用雪搓了把脸。天气的恶劣让他更加思念女真,这时他看见帐篷周围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兽蹄印,不由有些心惊。他仔细辨认着那些呈半梅花状的蹄窝,判断出是狼的足迹。他数了数,周围一大片雪地上竟都布满了杂乱的蹄迹。这群狼肯定是昨夜刮风时出现的,而奇怪的是,他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包括那些狼的呼吸。

他警觉地向四下了望,试图看到那群狼的身影,他有种直觉,这群狼肯定没有走远,它们也许此时正伫立在某个地方,深深地注视着他们。可旷野在雪中艳艳地白亮着,视力所及只是一片刺目的白光。

冯冉望着单一海的背影:“在看什么哪?”

“那群狼。它们终于出现了!”

“在哪里?”冯冉似有些心惊地喊。

“它们肯定没有走远,我觉得它们就在附近。”单一海转过身,直视着冯冉,“把子弹装好,也许我们很快就会遭遇。”

“是。头儿,王小根怎么办?”

“他……?”单一海一愣。王小根某种程度上已成了一种累赘,他现在已经对这次寻找没有任何意义,他略一沉吟,“那架电台已经失去作用了吗?”

“是。”冯冉略带沮丧。

“车呢?”他抬头瞄了一眼吉普车,司机早就起来了。他此时呆呆地坐在那儿,眼中闪着绝望的神采。看到单一海走过去,立即站起来,同时无奈地摊摊手。“车完了、完了,油箱给撞破了,这他妈的咋办咧?”

他哭丧着脸,司机这会儿特可怜,一般司机都只是在车坏了的时候,使用这种表情。

“还有没有可能修补过来?”单一海内心一揪,看到司机无奈地摇头,眼中不由迸出一股怒火。妈的,真是祸不单行,电台坏了,王小根受伤,车也坏了,在这样大的戈壁上,没有车几乎不可能走出去,“你昨天为什么不告诉我?”

“昨天晚上天太黑,我没看出来。早上起来时,才发现油已漏光。”司机干巴巴地说。

“还有多少备用油?”他竭力压抑住自己的愤怒。

“还有20公斤,只能跑100公里,跑到了,我们就回不来了,一样没辙。妈的,这破车这回可把我们害惨了。”

单一海趋前,打开吉普车前盖,检查司机所说的损坏处,看到油箱上冒出个杯口大小的撞痕,被司机用棉花塞紧着,油珠顺着棉花悄然渗漏,即使不漏油,他们也走不出这片戈壁了。

他转过头:“这车还能开回去吗?”

“能,估计可以。”司机急促地说。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平静地望定冯冉:“情况你都知道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我决定司机和王小根原路返回,我留下,继续寻找。你是随车返回还是随我去寻找?”

冯冉此时竟平静地说:“我无权离开自己的连长!”

“可也许我们再也走不出来了。”

冯冉悲壮地:“不。我们会走出来,即使出不来,我也不会后悔!”

“谢谢。”单一海在内心中再次对他说出谢谢,尽管他知道冯冉会坚决地跟随着他。一个军官如果在关键时刻得不到士兵的忠诚,那这个军官就将十分的悲哀了。在这一点上,他永远对自己充满着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