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鲜红的雪并非从空中落下(第11/14页)
我们拼命奔跑着。身后的射击声越来越猛烈。枪声中,我们听见了苏军先头部队的叫喊声,“乌拉”的喊声就在我们身后,这让我们逃得更快了。突然,三辆坦克出现在我们前方——德国的突击炮!它们等待着,直到我们从它们身边跑过后,它们这才开火了。我们身后的枪声和叫喊声沉默下来。突击炮慢慢地向前驶去,并以最高的频率开炮射击。我们突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战斗群中,在坦克的支援下,他们发起了反击,将敌人赶了回去。可这种状况能持续多久呢?
跟随着这场反击,我们加入了这支部队,随后又跟着他们返回到进攻出发地。一名负责的少尉决定把我们这三十来人整合到他的部队中。他们居住在一个集体农场和一些农场建筑中。尽管我们获得了一些吃的东西,这是两天来的第一次,可我还是觉得悲惨无比。或者,这就是怯懦吗?不管怎样,一名刚刚穿过炙热的地狱的士兵,看起来他似乎已经向自己所遭受的苦难屈服,就像大多数他的朋友和战友那样,你还能指望他什么呢?他是否应该将死亡作为士兵的命运,心安理得地予以接受,并继续战斗下去呢?该死的!如果我们发起一场进攻,并有一些获胜的机会,那我会这样做的。可现在,我们正在仓皇逃窜。当你手里不再有任何可用于保护自己的东西时,这是怯懦吗?
我们三个最终加入的这群乌合之众,的确对我们战斗意志的提高毫无帮助。他们都是些散兵游勇,就像在雷特斯乔夫加入我们队伍里的那些人一样,那帮家伙士气低沉,我们根本无法安排他们作战,他们所想的只是如何更好地逃命。我们都曾听说过,当领导的是如何使用他的枪让这些人听话的——这帮家伙都曾是逃兵,看见敌人撒腿便跑。有些人甚至对着自己的胳膊或腿开枪。他们会用一片面包挡在枪口前,以免留下火药或灼伤的痕迹。自伤的行为一旦被发现便会被送交军事法庭,可以肯定,等待他的将是枪毙。
一名二等兵将被送交军事法庭,因为他被认为故意让自己的双脚被冻伤。他们送他去救护站前,他告诉我们,随着俄国人发起的一场进攻,他靠装死捡了条命。为了不被敌人发现,他躲在一个雪堆里过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另一支德军部队发起了反击,他获救了,可他的双脚冻成了两个冰块。不幸的是,这支部队里没一个人认识他。
新的部队给我们配发了卡宾枪和弹药。另外,我还得到了一套旧衣服,这套衣服原本是一套白色的伪装服,包括一件夹棉外套和一条裤子。但我们没有得到钢盔。寥寥无几的几座房屋被挤得满满当当。我们班住进了一间棚子里,构成棚壁的木板间的缝隙非常大,透过缝隙,狂风席卷着冰冷的雪花吹进棚子里。我们尽量用地毡把这些缝隙覆盖上,棚内只有潮湿的稻草可供我们睡觉。可尽管如此,还是比我们在冰冷的草原上露营要强得多。第二天早晨,我们得到了一些热饮,尽管是替代品咖啡,但它至少让我们的体内产生了一丝温暖。
12月15日。我的情绪已经跌至谷底。我们获知,已经有一群士兵坐着卡车离开,现在,我们也要跟着三辆突击炮和两部卡车撤离。据说,那些离开的士兵来此之前属于一个惩戒连。真是谣言满天飞!
我们出发了,一直向前,朝着前线的某处而去。雪下得更大了,很快,我们便只能看见前方一片白色的地面,只有偶尔出现的灌木丛将其打断。阵地在哪里?如果它们真的存在,肯定也已被积雪覆盖。身后的房屋早已消失在这片雪幕后。在这片冬季的荒原上,队伍里的中士似乎显得局促不安。他决定在一道宽阔的峡谷前停下。
突然,某个地方传来了步枪的射击声。几个身影穿过纷飞的雪花出现了,跟着我们跑入了峡谷中。他们是从敌人那里逃出来的德国士兵。他们告诉我们,从昨天起,他们就在这片积雪覆盖的荒原上迷了路,到处都是俄国人,他们完全是因为运气好才没有落入敌人的手中。他们所属的战斗群驻守在冰冻的奇尔河畔,昨天,一群苏军坦克搭载着步兵打垮了他们的防御。幸存的德军士兵四散奔逃,此刻正在这片大草原上四处游荡。在刚才的交火中,一名士兵身亡——他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了,因为昨晚睡着后,他的两条腿都被冻僵。在我们前方的苏军士兵正忙着架设起四门迫击炮,准备对我们开火。
我们的中士犹豫不决,他派一名传令兵回去,要求三辆突击炮赶上来。只要它们赶到,我们就将对敌人的迫击炮阵地发起进攻。我们等待着——由于天寒地冻,我们在雪地上挖了些藏身处。有那么一刻,我们身上很暖和,因为刚刚经历了行军,但随着风力加剧,寒风透过衣服传到身上,使我们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瓦利亚斯不时地用手拍打着小腿、胳膊和肩膀。他所得到的冬衣太短,脚上穿着双裂了缝的旧毡靴,这双靴子是从一名阵亡的士兵脚上扒下来的。格罗梅尔也穿着一双旧毡靴,他的大衣破破烂烂,是那种薄薄的陆军款式。但他说里面还穿了件很暖和的羊羔毛背心,在集体农场时,另一名士兵试穿过这件背心,结果发现它太紧了。格罗梅尔的头上戴着顶俄国的毛皮帽,这是一名突击炮组成员给他的。结果,这让他看上去像个俄国佬,我们中的一些人已经开始称他为“伊万”。我身上穿着那套伪装服,遮风挡雪的效果相当好,可在这个血腥的国度,我仍觉得冷得可怕,拿破仑和他的大军就曾在此全军覆没。那段历史的详情,我曾在书上读到过,现在,轮到我亲身经历这一切了。自己可能会在这片白雪皑皑的荒原上负伤,无助地躺在地上,直到身体慢慢地被冻成冰块,想到这些便让我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