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平原乱(第5/11页)

郭平原呵呵一笑,摸了摸油光的头顶,甩还给谢国崖一个软中带硬的包袱。老旦越听越不是滋味,都啥时候了你们还为点面皮事儿瞎掐?

“不至于吧?咱共产党讲的可是实事求是,是多少就多少,咋能瞎报哩?俺当年打仗的时候,抓了多少俘虏就是多少,从来就没多报的。你这消息俺觉得有些蹊跷,地里长不出东西,关左派右派啥球关系?瞒产私分?咱大队的土地和粮食都是有数的,怎么瞒?怎么分?那不更是扯蛋么?”

老旦觉得郭平原把事情想左了,他可不想落个欺骗上级党组织的罪名。

“解放啊,这些天你有没有听听广播?整个平原上如今都是大丰收,河北那边一个大队报了几万斤,刘少奇同志都下去视察过了。俺们都晓得那是咋回事,主席来之前两天,周围田里的麦子都拢到一个田里,可为啥中央还通报表扬呢?这个事儿啊,解放,咱几个心知肚明,却不能不赶这个趟!公社已经让咱们建立公社食堂了,眼见这共产主义就要来了,咱不能落个后进不是?在座的都是老党员了,这个时候得先看看形势,再讲实事求是。”

老旦陡然被郭平原的话激起一阵怒火,倒不为他说要虚报,而是他言语中对自己的挖苦,自己入党的时间比之郭平原不知晚了多少,党龄还不如谢老桂,虽然是共和国的团级军官,可这老党员名号可真不敢卖弄。看看形势?郭平原这兔崽子在影射自己哩!当年自己就不会看形势,要是早点起义过来,还轮得着他说这风凉话?

“还是多向周围的村子打探打探,咱几个也到公社里转转,探探上面的意思,走着看吧……”

老旦一时语塞,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俺后天去西堤北吹丧,给咱打听打听?俺估计没啥球不好整的……”鳖怪憋了半天插不进嘴,终于吐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你打听他们未必说实话,后天你回过来个不着调的产量,俺们反倒更不好办。就按老郭的意思办,报个四千二百斤吧?不上不下,不就不左不右?”

谢国崖忙不迭地扔出一个圈套,郭平原嘿嘿冷笑一声说道:

“不是俺一个人的意思,这是咱大队党支部的决议,你可以上去汇报了……”

“瞒天过海……掩耳盗铃……无端改常,不变则亡……罪过……”袁白先生在一边磨叨了几句。

“你说个啥?”老旦等人俱都听不太懂这文绉绉的话。谢老桂坐得离袁白先生近,就扭脸问他。

“没个啥没个啥……俺是杞人忧天……”

“啥球‘七人有田’?别打岔!”谢国崖狠狠地说。

“叮零零……”

电话突然响了,把大伙都惊的一跳。电话是上周装的,除了往外打,还从来没有自己响过。

“哎!哪啊?”

老旦拿起电话喊道。听筒里叽叽喳喳的吵成一团,由于有五个大队的电话是串联起来的,一响全响,也不知道是找谁的。

“俺找板子村大队,其他人放下!”

一个声音大喊着,其他大队先后放下了电话。

“板子村么?俺是公社徐主任,老解放在么?”

“哎!好巧阿,俺就是哩!主任你的声音咋这清楚哩?比俺以前在战场上用的电话清楚多了。”

“废话少说,你们大队的亩产怎么还不报啊?人家都报完了,西堤北报的最高,四千六百斤哩!赶紧的啊,别太保守,明天下午到公社来开会,就这么着,挂啦!”

不等老旦说话,那边已经挂断了。徐书记的大嗓门震得老旦耳朵发麻,看众人的表情,估计他们也都听到了。

“报吧!不藏着掖着了……”

老旦重重地放下了电话。

谢老桂和郭平原是对的,公社并没有严格对各大队的生产任务予以统计和调查,所谓的登记在册,仅仅是某某大队来人报个数就行了。公社的干部们好象在忙乎更重要的事情,听说板子村的亩产达到了四千二百斤,也稀里糊涂地给了一个奖状,想必是原来给板子村定的亩产指标也忘得干净了。老旦听郭平原描述了公社书记的夸奖,心里算是踏实了下来。报纸上最近开始离谱,甚至没谱了。亩产十几万斤的卫星比比皆是,照片上那半大孩子在密密麻麻的麦穗上跳舞。老旦疑惑地问郭平原,郭说听说那亩地里至少摞进去了十亩地的麦子,里面还藏着一条与麦穗儿齐高的板凳……

板子村的乡亲们历来有存粮的习惯,如今这个习惯终于被纠正了。公社党委下达了命令,为了迎接公共食堂的设立,任何村户不准存粮,连种子都不要留——都归了公社,还要种子干个球啥?

翠儿为这事儿愁的长一脑袋包,家里连个粮食粒儿都没了,这心里就象猫抓一样不踏实。牲口和农具也都交上去了,翠儿只悔恨自己下手太慢,很多人家已经连夜把猪宰了,好赖那是一百多斤肉哪!老旦总要摆个带头的样子,屁颠屁颠的就把牛拉走了。翠儿无计,只能把刀磨得飞快,向着那几只母鸡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