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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桌上好几位是厅局的处长,都说田厅长讲得太有道理了。田副厅长笑道:“我刚到省里工作时很不习惯。我们在基层工作,有吵架骂娘的,有拍桌打椅的,就没见藏着掖着的。省里的干部,文化高、修养好,但他们坏起来也更加阴!”

田副厅长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忘记了坐在他面前的这些人,全是大学毕业就分配在省里工作的。李济运好像看出他们脸上的尴尬,便暗自圆场,道:“我们这些乡下人,哪怕从哈佛出来,都改不了身上的纯朴气。”

刘克强是个嘴巴快的人,心性又有些幽默,故意开玩笑:“难怪田厅长一直不喜欢我,就因为我一直在省里工作!”

田副厅长在刘克强肩上重重拍了一板,说:“这小子,我若是你的领导,你早不只是个处长了。”

刘克强又笑道:“起码让我当个科长!”

老乡相聚就这么随便,不分尊卑,满堂笑语。时间差不多了,尽兴而散。大家在包厢里握了一回手,到酒店门口又握了一回手。田副厅长说:“济运你坐我车吧。”

李济运说声好,感觉有人碰了他的手。原来刘克强塞过一个公文包,他马上明白这是田副厅长的,赶紧接过来夹在腋下。李济运偷偷做了个鬼脸,意思是说克强兄毕竟灵泛多了。上车之后,司机问:“厅长是回家吗?”

田副厅长说:“去一下办公室。”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田副厅长把坐椅往后放斜,懒懒地靠着。没多时,就听见他微微的鼾声。李济运想自己少年得志,为领导提包倒茶的意识早就淡薄了。这回到省里挂职,还得把当年的童子功捡起来。幸好田副厅长是他的老上级,不然他抱着人家的包心里会怪怪的。

车到厅办公楼前停下,田副厅长就醒了。李济运飞快下车,替田副厅长开了门。司机小闵也下车了,他也是来开门的,却叫李济运抢了先。小闵冲李济运笑笑,说:“李主任您陪田厅长上去,我在下面等。”

进了电梯,田副厅长也不说话,面对电梯门站着。李济运只看得见田副厅长的后脑勺,不知道他这会儿是什么表情。领导干部在不同场合有不同的脸色,田副厅长进了办公楼脸色肯定不同了。出了电梯,田副厅长踱着方步往办公室去,李济运夹着包跟在后边。到了门口,田副厅长掏了半天钥匙,才把门打开了,说:“济运进来坐坐吧。”

李济运进门先开了饮水机,再四下里找茶杯。田副厅长说:“有些话刚才在酒桌上不好说。你坐吧。”

李济运说:“没事,我先等水开了。”

饮水机嗡嗡地响,田副厅长往高背椅上一倒,望了望敞开着的门。李济运明白田副厅长的意思,过去把门关上了。他回头看见田副厅长的茶杯原来就放在办公桌上。真是奇怪,他找东西就是眼睛不管事。水很快就烧开了,李济运替田副厅长倒了茶,自己拿纸杯子倒了一杯。

田副厅长说:“济运,我刚才在酒桌上话只说了一半。省里机关同基层不一样,这里的人难识深浅。你对每一个人都笑脸相迎,但看人看事心里要有个数。你们办公室吴茂生很不错,还算正派,也有能力。那个姓张的,你要提防。姓余的是个军人,直爽,人也聪明。我只点到为止,你是个聪明人。”

李济运问:“田厅长,我看这么大一栋办公楼,怎么会没有别的空房子呢?张主任把我安排在厅级干部办公室,弄得我很尴尬。”

田副厅长说:“张这个人很阴。他把你安排在厅级干部办公室,我猜几种考虑。第一,让你在火上烤,一个挂职的副处级干部,坐厅长办公室,厅里干部对你就会有看法。第二,还有个原因,真说起来还不好说。”

李济运不由得紧张起来,问:“怎么说?”

田副厅长吸着烟,好半天才说:“那间办公室,是个凶宅!”

李济运听了双腿发麻,不由得想望望窗外。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室内气氛似乎更加紧张。

田副厅长把茶喝得咕咕地响,说:“我们都是共产党员,唯物主义者。可有些事情,哪怕是巧合,也叫人害怕。这栋办公大楼自从建成以来,你那间五零八办公室先后坐过三个副厅长,没有一个不出事的。两个判了刑,一个自杀了。”

李济运问:“自杀的就是巫梦琴吗?我记得当时报道说她是在办公室吞服安眠药自杀的。”他没想到几年前媒体炒得沸沸扬扬的美女厅长自杀案,原来就发生在他天天坐着的办公室!李济运说:“难怪姓张的只把我送到门口,他自己都没有进办公室。”

田副厅长说:“那间屋子锁了几年了,没人敢去坐。说实话,我也怕进那个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