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代会代县长落选 西平市后院燃大火(第6/13页)
“我们就找你!”来人说。
老头说:“找俺没用,俺都两年没拿到工资了……”
来人说:“我们不是来要债的,我们只找你。”
老头说:“没用的,老板跑了,你们要不到钱的……”
老头像是在对来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来人说:“我们不找老板,就找你。”
老头说:“没用的,你们找谁都没用的,老板跑了,没人给钱了……”
来人问他:“你叫范文标?”
老头说:“对,俺叫范文标。”
来人又问他:“你是湖北人?”
老头对着来人翻了翻白眼,很生气地说:“你管俺是哪的人?俺跟你们说了,老板跑了,跑了大半年了……找俺没用,俺都两年没领到钱了……你们快离开……”
说完,老头不再搭理来人,蹲下身去,继续专注地拔草。
来人从衣兜里摸出一份证件,在老头面前晃了晃,说:“我们是从蓟原来的,警察,我叫韩大伟,这是我们蓟原公安局副局长沈小初。”
老头背对着来人的肩背几不可察地抖了抖。他继续拔草,动作很慢,很轻柔,生怕揪疼了小草似的。他说:“你们走吧,老板不在。老板跑了。啥地方来的人都一样,没用。”
韩大伟说:“我们不找老板,就找你。你不叫范文标,你的真名叫刘大彪;你也不是湖北人,而是蓟原县人,家住黄杨镇半山村;你的儿子小名叫黑蛋,你每月给他汇钱……”
老头没有转过身来的意思,他仍然蹲着,背对着沈小初和韩大伟,漠然地说:“你们的话,俺听不大懂……啥事等俺老板来了再说……俺只是个看门的……你们快点离开……”
沈小初看着面前这个化名为范文标、真名刘大彪的老年男人:他的两鬓已经斑白,是那种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灰败和苍白;上身穿一件破破烂烂的褂子,已经看不出褂子原来的颜色;褂子的脖领处,积了一层厚厚的垢痂,油光油亮的。韩大伟带着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查到这个人的一丝丝踪迹。之前,刘大彪常年在各个偏远的省份之间游走,讨过饭,捡过破烂,在建筑工地上提过砖和水泥,也给人家当过厨子,干得最久的一件工作,就是在这个废旧工地守大门的活计——因为老板债台高筑,撒脚丫子跑了,把偌大一个工地扔给了他,快两年了,既没人给他发工钱,他也不敢离开。
尽管早有预料,但当看到刘大彪真的活生生地蹲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沈小初的内心深处还是忍不住一阵激动。你很难想象,一个被判了死缓的犯人,竟然逍逍遥遥地以打工为生,活在正常人的世界里长达八年之久——他是怎么从看守所里跑出来的?作为一名死缓犯人,在连接看守所和他现在生活的这个相对自由的空间之间,有一大段长久的空白,在这大段空白里面,又蕴藏着一个巨大的谜团……好在,这个谜团马上就要揭开了。
沈小初说:“刘大彪,你回过头来……你看看那是谁?”
对方似乎犹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站起身来,慢慢地回过头,顺着沈小初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大门口,一个20郎当岁的小伙子站在那里,小伙子身后跟着两名彪悍的警察。
老头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又蠕动了一下,想喊,却没有喊出来;他的双腿开始打哆嗦,在抖,在颤,似乎有些站不稳了。小伙子蹬蹬蹬地跑过来,边跑边喊着:
“阿爸……阿爸……阿爸……”
两行浑浊的眼泪顺着老头的脸颊滑下来:
“伢崽!”
“阿爸!”
“伢崽!”
“阿爸……”
“伢崽……”
黑蛋“扑通”一声,跪在了老头的面前。老头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抚摸着黑蛋的头发,他的双腿在变软,慢慢地瘫坐在地上,和黑蛋搂头拥抱在一起,嘎哑的嗓子里发出牛嚎一般的哭声:
“伢崽呀……俺的儿呀……”
“阿爸……”
沈小初和韩大伟他们不忍心再看,转过头,走到一边,各自点上一支烟,吧嗒吧嗒地吸起来。
刘大彪说:“领导同志,要抓就抓俺吧,不关俺伢崽的事……”
沈小初说:“本来就不关黑蛋的事情,我们找你,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刘大彪说:“领导同志,你要问什么,你就问吧,俺一定说实话,但你得先放了俺家蛋子!”
韩大伟解释说:“你放心好了,我们没有抓黑蛋,我们只是带他来见见你,确认一下你的身份……”
刘大彪眨了眨眼睛,疑疑惑惑地问:“你们没抓俺家伢崽?……俺不信!”
韩大伟说:“不信的话,你可以问你家蛋子,黑蛋是你儿子,他总不会骗你吧?”
刘大彪看向站在一旁的儿子,黑蛋憨憨地说:“阿爸,他们没有骗你,他们没有抓俺,沈局长他们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