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5/6页)
银蟾亦笑道:“输赢还未知,大声的话且慢说!——一人五十好不好?我先去换小票!”
“慢!慢!慢——”
贞观连声叫住她:“你没看到这些碗盘啊?要玩也行,快来帮忙拭碗筷。”
二人忙好出到厅前,正看见她大舅带的琉璃子跨步进来:“大舅,阿妗!”
“大伯,阿姆!”
“哥啊,小嫂——”
众人都有称呼,独独大信没有,匆忙中,贞观听见他叫阿叔,阿婶,差些噗哧笑出。
她大舅看看四下,又与她母,姨说是:“还以为你们会回去;那边看不到你们,我就和她过来看看;这么多年了,第一次能在家里过年,心内真是兴奋。”
她母,姨二人,齐声应道:“是啊——”
她大舅遂从衣袋里拿出几个红包,交予琉璃子阿妗分给众人;银蟾是早在家里,即分了一份,剩的贞观和她二个弟弟以及大信都有;她日本妗仔要分予她母、姨时,姊妹二个彼此笑道:“我们二个免了吧!都这么大人还拿——”
日本妗仔将之逐一塞入她们手中,笑说道:“大人也要拿,小人也要拿;日本人说的:不要随便辜负人家的好意——”
说着,只见她大舅又摸出两对骰子,且唤阿仲道:“谁去拿碗公?阿舅做庄你们押,最好把阿舅衣袋里的钱都赢去——”
大碗是贞观回厨房拿来的;这下兄妹、姊弟、舅甥和姑嫂,围着一张大圆桌娱乐着,除夕夜这类骨肉团聚的场面,差不多家家都有,本来极其平常的,以贞观小弟十七、八岁的年纪,念到高三了,犹得天天通车,在家的人来说,根本不能自其中感觉什么;然而像她大舅这类经过战乱、生死、又飘泊在外卅年的心灵来说,光是围绕一张桌子团坐着,已经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了。
几场下来,贞观见他不断的吆喝着,那神情、形态,竟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大信是与阿仲和一家的,贞观自然和银蟾合伙,两下都赢了钱,银蟾忽地问她:“这骰子是谁人发明?”
“不知道,大概又是韩信吧!所有的博局,差不多是他想出来娱乐士兵。”
大信一旁听着,笑说道:“不对了,独独这一项不是,是曹植想出来。”
才说着,又见银城和银安兄弟进来;他们是来请贞观母亲与二姨:“二姑、三姑,阿嬷等你们去玩‘十胡’呢!说是:牌仔舅等你们半天了!”
姊妹两个笑着离座而起,临走叮了贞观一些话;她大舅还叫琉璃子道:“你也跟水云她们回去,阿娘爱闹热!”
三人一走,贞观和银蟾亦换过小桌这边来起炉灶,把位子让给银安他们;簿子才掀两回,银城已偕了大信过来:“哇,大信,贞观供了土地婆,正在旺呢,你没看到钱快堆到鼻尖?我们还是看看就好!”
贞观笑道:“是啊,你还是少来!我这里有一本韩信的字典呢!”
正说着,银蝉也找来了,三人重新来掀,忽听银城问大信道:“你要听贞观小时候的故事吗?”
“好啊!”
“她小时候,家里小叔叔喂她吃饭;嗯,七粒鱼丸的事你已经知道,再换一个来说——”
贞观已隐约看见簿页下面透着微红,正是一张拾圆券,她的手举在半空,还是不去掀,却骂银城道:“你的嘴不酸啊?”
银蟾却笑道:“怎样?怎样?要说就说呀!”
银城笑道:“你慢高兴,连你也有份!”
这一讲,众人倒反爱听了;银城说道:“贞观五岁时,不知哪里看来人家大人背小孩,回来竟去抱了枕头,要三婶与她绑到身背后——”
贞观起身要止,已是来不及,只见银城跳开脚去,一面笑,一面说:“——银蟾看见了,当然也要学;一时家里上下,走来走去,都是背着枕头权充婴儿的小妈妈——”
银蟾早在前两句,就追着银城要捶;贞观却是慌忙中找不着鞋,只得原地叫道:“银蟾,快打他,快打他!”
从头到尾,大信一直在旁看着,贞观等趿了鞋,要追银城时,回首才看清大信已笑得前俯后仰,眉目不分了。
【3】
大信在初三那天即回台北;贞观则一直要住到初九才罢休。
初七这晚,她陪坐在外婆房里,都已经十点了,老人仍无睡意:“阿嬷,你不困吗?”
老人望着她和银蟾,说是:“只再一天,你们又要走了;阿嬷就多坐一时,和你们多说几句。”
伊说着,牵起贞观二人的手,往自己脸上摩着;贞观在抚着那岁序沧桑的脸,忽地想到要问:“阿嬷,你会饿吗?”
老人尚未应,银蟾以另只手推她道:“会啊会,你快去弄什么来吃,菜橱里好象有面茶。”
老人也说:“给银蟾这一说,我才感觉着了;就去泡了来吃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