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8/15页)

尹朴修的渔船在经过竹溪镇时,故意避开镇上的码头,傍着无人的河对岸使劲地撑着。就这样,码头上还是有人对着渔船直吆喝“渔船撑过来,买鱼!买鱼!”可是他哪里敢理会,只能装聋作哑,恣意行船。

竹溪河上,尹朴修眼看蓊蓊郁郁的老桑林在望,又见周围无人,就紧撑慢撑,把渔船撑到老桑树下的河滩靠了岸。早有一名当地人打扮的部下等在桑林里了,他这时走过来接过篙竿,跨上渔船,掉转船头,眨眼间就把船撑远了。尹朴修抱了渔篓,沿着一棵棵老桑树林子间的一条小路,来到了颜地主大宅院的后门。藏在院里的他的部下早就从楼上发现他来了,没等他拍门,门就无声地开了。为了开关门时不致引人注意,他的部下专门往门斗里滴了菜油的。部下赶忙接过他手中的渔篓。他对部下说,盘尼西林在这底下的夹层里,千万小心!部下说了声明白,匆匆走了。

他来到吉姆·布莱克住的房间,发现傅一手早就在等他了。吉米仍在昏迷之中,安迪·史密斯正坐在他的床边,用白酒为他的哥们儿擦腋窝,想用这种办法为他降低体温。安迪一听见尹朴修招呼傅一手,就转过身来,叽里咕噜地说着,那神情非常着急非常心疼。尹朴修就指了指放在地上的渔篓,用英语告诉他:盘尼西林拿到了。就见尹朴修的部下拎了把锯木头的锯子和一个木盆进来,把渔篓里的鱼和水倒进木盆里,然后把渔篓倒扣在地上,对准底部,拿锯子嘁嘁喳喳地锯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取出了密封的一个油布包裹。傅一手喜不自禁,连声叫好。转眼间,他已经打开纸盒,取出盘尼西林针剂,用吸管在抽进药水了。

这一天,从午时到亥时,傅一手先后给吉姆打了3针,到了五更天的时候,吉姆就完全退烧了,人也苏醒过来,尹朴修、安迪、傅一手都高兴坏了。傅一手说,从明天,哦不,是今天起,每天早晚各打一针,连打6天就不用再打了,每天换一次我秘制的金疮药。十多天后,他就会完全恢复了。

次日清晨,送走傅一手后,尹朴修陷入了沉思。吉姆的命保住了,真是谢天谢地啊!但两个美国佬显然在颜家住得太久了,绝不能再呆了,万一让日伪军的狗鼻子嗅到了气味,那可就悔之晚矣!给吉姆疗伤的问题都还好办,可以找傅一手多开点药。最大的问题是,究竟该把吉姆放在哪里养伤才安全?南山基地显然是不行的,一来是它的流动性大,二来那儿的条件也实在太差。他左思右想正苦恼时,却忽地想到恋人白兰花曾经对他说过,她外婆家在太湖西南的湖畔,那里是新四军苏南根据地的边缘,日本鬼子从没光顾过那儿;并且她舅舅一家以打渔为生,日子也还过得去。要说养伤的话,显然目前再没有比那儿更好的了。想到此,他就兴奋不已,恨不得马上就见到白兰花。哦对了,他的心肝恋人不是回家奔丧去了吗?那可是丧母丧兄的灭门惨祸啊,面对那两具惨不忍睹的亲人遗骸,他的兰儿挺得过去吗?他愈想愈忧心,就跟曾彪嘱咐了几句,匆匆走了。

尹朴修赶到竹溪镇白家时,披麻戴孝的白兰花刚刚从墓地回来。因悲伤过度,她双眼红肿,人显得衰弱不堪。她一看到尹朴修,就百感交集地扑上去,二人激动地搂作一团,她伏在他宽厚的胸脯上放声大哭。等她的情绪宣泄得差不多了,他才谈到正事。被国恨家仇烧灼的白兰花满口答应,恨不得为抗日救国多做些事。事不宜迟,二人商定,明天一早就包一条船出发。

尹朴修安顿好了明天转移的事,心情有所放松,就把静姝万里寻夫的事情讲给白兰花听。白兰花被感动了,还数落尹朴修说,你们这些男人心太硬了,她和安迪为什么就不能见上一面?你就好比活活拆散白娘子和许仙的法海哦!5

静姝一直谨记尹朴修给她宣布的三条纪律,一直乖乖地呆在“福隆顺”后院的楼上。这天午后,正当尹朴修在竹溪镇安排转移的事务时,静姝却因一念之差而涉身犯险。

刚吃过午饭,静姝就感觉下体不舒服,偷偷一察看,才发觉那个来了,这就去包袱里找从新津带出来的大草纸。新津大草纸是驰名川西的特产,它纸色金黄,纸质厚实、细嫩,既能搓成上等纸捻,又是抢手的妇女用品。谁知她伸手在包袱里一摸,却摸了个空。那个一来,水火不留情,她心里就有些着急。女人的这种事,又羞于启齿去麻烦作为男人的小王。她拿定主意,只说偷偷从后门溜出去,在附近的杂货店里买了大草纸就赶紧回来。谁知,她一走出后门,逛了半条街也不见一间杂货铺,心里不免发急,又心存侥幸,总想再转个拐总会有的。一来二去,就离“福隆顺”比较远了。她终于发现了一家杂货铺,忙进到店里,买了一刀大草纸,转身就走出了店门。岂料她刚一迈下阶沿,就被几个挎枪巡街迎面而来的日本鬼子发现了。“花姑娘!花姑娘大大的!”鬼子目露淫光,嬉皮笑脸地向她逼近。她慌了手脚,抱着草纸,无助地朝阶沿退缩着,这才想到她上街之前忘了把自己弄丑,不禁暗暗叫苦。鬼子愈逼愈近,将她团团围住,开始去抓她的手,扯她的衣裳,草纸也被鬼子抓到后扔到地上。她吓得浑身发抖,失声尖叫,救命!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