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第3/4页)

刺耳的笛啸声不知何时

又响起,一阵一阵,带着急促和恐慌。

援军是何时来的,并不清楚,她是如何被拉出去的,也不清楚,甚至不敢去看一眼她大哥的模样,连遮盖他周身的布匹都被染红了……

回到长安,人已如同枯木。

密国公坐在榻边,一身素缟,似一夜之间老了几十岁,红着眼对她说:“不怪你,是为父害了无惑……”

话音未落,他口中已溢出鲜血,骤然仰倒,不省人事。

舜音浑身血污地站着,想走近,却挪不动脚,左耳似还留着她大哥死死按着的力道,还有那一阵一阵尖利的笛啸在回荡,每一下都带出刺痛。

郑夫人扑在榻前,看见丈夫毫无生气的脸,转头看她,满眼灰败:“我早说了让你不要去,为何不听?你觉得自己很有用?便是这样有用的!”

舜音左耳刺痛,退了两步,似有什么在往外流淌,滴在地上。

是,她不该去,若她不去,她大哥或许还能杀出重围,都是为了救她,现在连她父亲也……

封无疾忽从门外跑入,身量尚不够高,却努力伸手来扶她,惊慌失措:“阿姊,你左耳流血了!”

长安南郊的道观中,舜音独坐窄小客房内,对着墙上挂的三清像出神,左耳已听不见一丝动静。

封无疾自门外溜入,身上服素,小心坐在她右侧:“阿姊,父亲没了,族人都散了,你便在此好生休养吧,耳朵会好的。”

父亲没了,是因她大哥的事没的,都怪她。

舜音目光动一下,哑声问:“封家定罪了?我们要流放?”

回了长安她才知道,她大哥的死成了灵州人的报复,又有灵州人来长安上告,自称见到封家人便想起当初血案,请求圣人降罪。

而那晚的处木昆伏兵,竟再没有人提到过,没有留下痕迹,她的话也无人相信。

封无疾摇摇头:“没有,圣人未作定论,允许我们留在长安。”

舜音缓缓抬头:“没有定罪?”

忽然间又看到了一丝希望,她不能消沉,不能让父亲和大哥失望,要等着时机,换一个前程……

足足六年,封家早已无缘仕途,留在长安如同被困,仿佛已入死局。

却有几个凉州来客入长安,带来了提亲消息。

“可以。”她立于观中,遥遥往山外望去,似等了太久。

都可以,她对嫁谁根本不抱期待,只要能走出长安,能让她将当初未做完的事做完。

这是她对封家的责任……

直到今日。

舜音倏然睁眼,自床上坐起,左耳还痛,右耳却在冲撞着贺舍啜的恶言——

“难道你忘了你大哥是怎么死的了?当初他一刀一刀,中了那么多刀,你又藏在何处?”

“不敢杀我,你大哥死得那么惨也是白死……”

她起身下床,走去门口,一把拉开门。

几个兵卒守在一间客房外,她目光扫去,缓步走了过去。

兵卒看到她,让至一边,没敢阻拦。

舜音推门而入,一眼看到被扔在地上的贺舍啜,他肩头箭已取了,包了伤口,人还昏迷。

她冷冷看着,眼前又弥漫出血雾,自腰间抽出匕首,喃喃自语般重复着大哥的话,一如平常般安慰自己:“没事,没事……”

明知该忍耐,封家事还没了,却又想不管不顾,就此杀了他,匕首紧握,刚一举,又停顿。

手被一把抓住了。

舜音彻底清醒,转头看见抓着自己的手紧而有力,背上凸起青筋,抬眼看到他脸。

穆长洲眼神黑沉沉地落在她脸上,抓着她手按下,一把拽着她出去。

舜音踉踉跄跄地跟上。

直到隔壁房中,门被一关,她手还被他紧抓着,心已跳快。

穆长洲将她手中匕首拿下:“你们关不住他,交给我,我可以让他死不了,也活不好。正好,我还有事要问他。”手中匕首缓缓纳回她腰间鞘中,他又说,“待他日长安愿意为你们重审旧案,再让无疾来凉州提人。”

舜音喘着气:“你都知道了。”

穆长洲看着她,声低沉:“知道了,早知音娘心中只有责任,今日才知分量,你若真不愿回来,我大概也能明白了。”

舜音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外面忽而传来胡孛儿压低的声音:“军……咳,不可耽搁了,万一误了回去时间,被总管府察觉私自外出可就糟了!”

舜音抬头看他,知道他该走了。

穆长洲与她对视,手一松,转头往外走。

舜音手臂一垂,如被拉回现实,眼睛看着他背影。

穆长洲走到门口,一停,霍然转身,大步走回,一把扣住她腰,紧紧按在身前:“你当时是不要命了?”

舜音撞上他视线,心口也如被一撞,呼吸顿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