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第2/6页)
他也想按预想供职在朝,可惜事与愿违,横生变故。
“陛下是否怀疑朝中的事与凉州有关?”他缓缓问。
帝王道:“那也只是我的猜想。”
“那陛下要如何替我洗清冤屈,替郡公府伸张公义?难道要直接挥兵河西?”穆长洲竟平静了,“除非陛下想重演天宝祸乱,若真与朝臣有关,怕还不止如此。”
帝王无言一瞬,似已明白:“你莫非另有打算?”
穆长洲垂头:“请陛下将我定罪吧。”
帝王怔住:“什么?”
“只有这样,我才能彻底脱离中原,融入他们。”穆长洲抬头,“陛下难道不想除去真正的反贼?不想拿回河西十四州?不想彻底拔除朝中祸患?”
帝王沉面不语。
穆长洲看着地面,冷冷说:“我想。”他忍着伤,敛衣跪拜,俯身低头,“请陛下定罪。”
帝王扶住他瘦削的肩:“你会没命的!”
穆长洲抬眼:“不会,我的命很贵重,绝不会。”
整个郡公府保下了他,他的命岂能不贵重,岂能轻易就没……
天色已晚,长安城安宁得像一场梦。
穆长洲从这梦境的城门里走出,穿着布衣粗袍,带着一身没好透的伤,手戴枷锁,被两个狱卒押着,趁晚离都。
城头上有人在看他,他回头看去一眼,是罩着披风的帝王,眼看着他,与身旁跟着的内侍说了什么。
隐约看见了口型,似乎是:那可是朕钦点的进士第一啊……
穆长洲回过头,缓步走入昏暗。
罪状上只写了经过,他亲提养父兄弟头颅而出,却没直言定其恶逆之罪。
因为只靠他人那些不利供词,也无法给他就此定罪,是他自己亲口认罪,才有了这样的罪状。
判他充军戍边,也直到临晚才启程。
帝王终究不忍,他被革去功名,被发配充军,长安几乎知晓者寥寥。
而戍边地,自然是凉州。
漫长的几个月过去,再回凉州城,早已满目疮痍。
老总管据说是突发恶疾而亡,诸位都督竟还像模像样吊唁哭祭,奔告朝中。
战事却没停,西突厥和吐蕃借口之前是发现凉州生变赶来观望,却又背地里不时进攻凉州。
穆长洲听人说起这些时,已经身在南面关城的城头上。
作为充军戍边的罪人,只会被当作人盾送往最前沿,因为死不足惜。
外面就是吐蕃兵马,身边是一群五大三粗的军中莽汉,守城的生死边缘,他们竟还不停在闲扯——
“听说郡公府的事没?说没就没了。”
“没听说,咋没的?”
“不知道啊,说是听到风言风语的都没了,好像说被人杀了全家还是咋,犯人早被抓了,哎哟那府里,大火烧了好多天呢。”
“谁啊,这么狠!”
忽来声音打断:“行了,都别说了,上头说过,不让传什么郡公府的事,知道了就杀头!”
所有人噤声了。
穆长洲抓着弓,眼盯着外面吐蕃兵马的动静,嘴边浮出冷笑。
郡公府的事似乎就此过去了,无人在意。
圣人将他认罪被判的消息送回了河西,下旨厚葬郡公一家,那群人答应得十分干脆,人人称郡公可惜,反又四处遮掩,不准任何人提及。
结果如何不重要,只要圣人不在河西众人中追究就够了。
至于他一个文弱养子,已顺利替他们顶了罪,又被送到他们眼皮底下,这不明摆着连朝中都要让他死,谁还会当回事。
往后遮掩久了,自然就无人再记得郡公府了。
“哎!书生!”忽有人重重拍了他一下。
穆长洲瞥去一眼,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留着络腮胡,蹲到了他面前,与他这充军的不同,是正经从军之人。
“一看你这白净瘦弱样就是个书生,可会写字?”汉子从怀里掏出小心装着的笔墨,贼兮兮的,“我从大帐里顺出来的,你帮我写封家书回去,回头打起来我帮你挡前面,怎样?”
穆长洲看他两眼,又扫一圈周围其他人:“不用替我挡,我可以帮你们所有人写家书,还可以替你们在里衣上写名字,以免死了收尸不知名姓。”
顿时所有人都围了上来,刚才的汉子瞪着眼似不信:“这么好?白写啊?”
穆长洲说:“只要你们齐心抗敌,挡住来犯敌兵,保住凉州。”
汉子“啧”一声:“那又何必,你不知道现在凉州多乱?一群别州都督挤在这里,说着同心抗敌,成天斗来斗去,连咱们这支凉州队伍也被他们抢来抢去,他们都不抗敌,咱们抗什么啊!”
穆长洲已听说了,这群外州都督似乎生怕朝中任命新总管,接连上奏朝中要先协同抗敌,自行推举了个总领兵事的都督出来,私底下却在明争暗斗。
正好,越乱越无人顾及他,才能让他趁早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