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日落(第6/6页)
西蒙倒抽了一口凉气:“那只牛真的死了吗?”他讲得太大声了,还好艾伦和康登都没有听到。
我说:“小牛没有呼吸,母牛也快死了。”
“可是,那只小牛是红色的吗?全身是红的吗?有没有白色或黑色的斑点?全身是红的吗?”
“西蒙,就算那只小牛是什么消防车,可以扑灭世界末日的大火,它也救不了黛安的命。”
他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仿佛听到自己心爱的小狗被车子压死了。我心里纳闷着,当他满怀的信仰化为一片虚无的困惑时,那个过程究竟是转眼之间,还是无比漫长,仿佛他心中的喜悦一点一滴地流失掉了,像沙漏中的细沙?
我说:“如果有必要,你自己去问她,看她想不想走。”
不知道她现在够不够清醒,有没有办法回答他。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跟她讲过什么。
他说:“我爱她远超过爱生命本身。”
康登在里面大喊:“赶快过来帮忙!”
我一口气喝掉了半瓶水,西蒙还站在那边呆呆地看着我,泪眼婆娑。水的滋味真甜美,干净而清澈。
接着,我又回到里面,和艾伦一起抓着生产链,一边拉,一边看着那只怀孕的母牛垂死的挣扎和痉挛。
接近半夜的时候,我们终于把那只小牛拖出来了。它躺在稻草堆上,全身扭曲成一团。前脚压在软绵绵的身体下面,血红的眼睛毫无生气。
康登跨在小牛身上,站了好一会儿。然后他对我说:“你有没有办法救它?”
“你是要我让它起死回生吗?我恐怕办不到。”
艾伦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仿佛是说:别再折磨他了,他已经够难受了。
我慢慢走到门边去。一个钟头前西蒙人就不见了。当时,我们还在血泊中奋斗。鲜血一波波涌出来,原本已经被血沾湿的干草最后整个浸泡在血泊中。我们的衣服、手臂、手掌也沾满了鲜血。半开的门露出一个缺口,我看到外面有人,那个人在车子那边,好像在做什么。那是我的车。我看到那个人身上穿着格子衣服,很像是西蒙身上穿的那件衬衫。
他好像在外面做什么。但愿我知道他在做什么。
艾伦看看那只死掉的小牛,再看看丹·康登牧师,然后又看看小牛。他拉拉胡子,好像不在意血沾到胡子上。他说:“也许我们应该把它烧掉。”
康登看着他,眼中充满鄙夷又绝望的神情。
艾伦说:“我只是说也许。”
接着,西蒙推开谷仓的门,一股凉风吹进来。我们转过头去看。他身后的月亮看起来巨大又陌生。
他说:“她已经在车子里了,随时可以走了。”他对着我说话,眼睛却很严厉地瞪着艾伦和康登,仿佛想看看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丹牧师只是耸耸肩,仿佛凡尘的俗务跟他再也不相干了。
我看看艾伦弟兄,他正慢慢靠近那把来复枪。
我说:“你要干什么我管不了,不过,反正我要走出去了。”
他伸到一半的手突然停住了,皱起眉头,看起来很困惑,仿佛努力想把一连串的事情理出一个头绪。他经历了许多事,好不容易到了这一刻。所有的事情环环相扣,由一件事理所当然地发展成下一件事,仿佛踏着石头越过小溪,一切都是那么合乎逻辑,然而,然而……
他的手松软无力地垂挂下来。他转头看着丹牧师。
“我想,烧掉也可以,应该没什么关系。”
我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走到西蒙那边去。艾伦有可能会改变心意,抓起来复枪瞄准我。但我已经懒得去在意他了。
我听到他在说:“也许我们应该趁天亮之前烧掉它,趁太阳还没有出来。”
我们走到车子旁边的时候,西蒙说:“你来开车。油箱里还有汽油,后行李厢里还有几桶备用的。我准备了一些吃的,还有几瓶矿泉水。你来开车,我坐到后面扶住她,以免车子晃得太厉害。”
我发动车,慢慢地开上山坡。车子经过那一片半圆木横杆栅栏,经过月光遍照的仙人掌,奔向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