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面壁者 第9节(第2/4页)

  这需要您自己找出答案。萨伊回答。

  我只是个普通人。在这场危机面前,我们都是普通人,但都有自己的责任。没有人预先征求过我的意见,我对这事一无所知。萨伊又笑了笑:您的名字叫LOGIC?是的。那您就应该能想到,这种使命在被交付前,是不可能向要承担它的人征求意见的。我拒绝。罗辑断然地说,并没有细想萨伊上面那句话。

  可以。这回答来得如此快,几乎与罗辑的话无缝连接。一时间反倒令他不知所措起来。他发呆了几秒钟后说:我放弃面壁者的身份,放弃被授予的所有权力,也不承担你们强加给我的任何责任。可以。简洁的回答仍然紧接着罗辑的话,像蜻蜒点水般轻盈迅捷,令罗辑刚刚能够思考的大脑又陷入一片空白。

  那我可以走了吗?罗辑只能问出这几个字。

  可以,罗辑博士,您可以做任何事情。罗辑转身走去,穿过一排排的空椅子。刚才异常轻松地推掉面壁者的身份和责任,并没有令他感到丝毫的解脱和安慰,现在充斥着他的意识的,只有一种荒诞的不真实感,这一切,像一出没有任何逻辑的后现代戏剧。

  走到会场出口时,罗辑回头看看,萨伊仍站在主席台上看着他,她的身影在那面大悬崖下显得很小很无助,看到他回头,她对他点头微笑。

  罗辑转身继续走去,在那个挂在会场出口处的能显示地球自转的傅立叶单摆旁,他遇到了史强和坎特,还有一群身着黑西装的安全保卫人员。他们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但那目光中更多的是罗辑以前从未感受过的敬畏和崇敬,即使之前对他保持着较为自然姿态的史强和坎特,此时也毫无掩饰地把这种表情显露出来。罗辑一言不发,从他们中间径直穿过。他走过空旷的前厅,这里和来时一样,只有黑衣警卫们,同样的,他每走过他们中的一个,那人就在步话机上低声说一句。当罗辑来到会议中心的大门口时,史强和坎特拦住了他。

  外面可能有危险,需要安全保卫吗?史强问。

  不需要,走开。罗辑两眼看着前方回答。

  好的,我们只能照你说的做。史强说着,和坎特让开了路,罗辑出了门。

  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天仍黑着,但灯光很亮,把外面的一切都照得很清晰。

  特别联大的代表们都已乘车离去,这时广场上稀疏的人们大多是游客和普通市民,这次历史性会议的新闻还没有发布,所以他们都不认识罗辑,他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面壁者罗辑就这样梦游般地走在荒诞的现实中,恍偬中丧失了一切理智的思维能力,不知自己从哪里来,更不知要到哪里去。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草坪上,来到一尊雕塑前,无意中扫了一眼,他看到那是一个男人正在用铁锤砸一柄剑,这是前苏联政府送给联合国的礼物,名叫铸剑为犁。但在罗辑现在的印象中,铁锤、强壮的男人和他下面被压弯的剑,形成了一个极其有力的构图,使得这个作品充满着暴力的暗示。

  果然,罗辑的胸口像被那个男人猛砸了一锤,巨大的冲击力使他仰面倒地,甚至在身体接触草地之前,他已经失去了知觉。但休克的时间并不长,他的意识很快在剧痛和眩晕中部分恢复了,他的眼前全是刺眼的手电光,只得把眼睛闭上。

  后来光圈从他的跟前移开了。他模糊地看到了上方的一圈人脸,在眩晕和剧痛产生的黑雾中,他认出了其中一个是史强的脸,同时也听到了他的声音。

  你需要安全保护吗?我们只能照你说的做!罗辑无力地点点头。然后一切都是闪电般迅速,他感到自己被抬起,好像是放到了担架上,然后担架被抬起来。他的周围一直紧紧地围着一圈人,他感到自己是处于一个由人的身体构成四壁的窄坑中,由于坑口上方能看到的只有黑色的夜空,他只能从围着他的人们腿部的动作上判断自己是在被抬着走。很快,坑消失了,上方的夜空也消失了,代之以亮着灯的救护车顶板。罗辑感到自己的嘴里有血腥味,他一阵恶心翻身吐了出来,旁边的人很专业地用一个塑料袋接住他的呕吐物,吐出来的除了血还有在飞机上吃进去的东西。吐过之后,有人把氧气面罩扣在他的脸上,呼吸顺畅后他感觉舒服了一些,但胸部的疼痛依旧,他感觉胸前的衣服被撕开了,惊恐地想象着那里的伤口涌出的鲜血,但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他们没有进行包扎之类的处理,只是把毯子盖到他身上。时间不长,车停了,罗辑被从车里抬出来,向上看到夜空和医院走廊的顶部依次移去,然后看到的是急救室的天花板,CT扫描仪那道发着红光的长缝从他的上方缓缓移过,这期间医生和护士的脸不时在上方出现,他们在检查和处理他的胸部时弄得他很疼。最后,当他的上方是病房的天花板时,一切都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