岗 哨(第2/4页)

我举目望向群山峰顶,那里还从未有人攀登过。早在地球人到来之前,这些山峰就见证了海洋的溃败,目睹了海水如何不甘地退回它们的墓穴,带走了这颗星球的希望,也带走了这个世界生命的曙光。刺目的阳光映射在这些森严壁垒之上,反光足能灼伤人眼,但就在山峦上方不远处,比地球严冬的午夜还要墨黑的天空中,群星闪耀,光华持久不变。

我转过身,这时,看到了一道金属的闪光——就在“海”中一座向西伸出三十英里的大海岬的山脊之上。那是一个看不清尺寸的发光点,好似空中一颗明星被险峻的山峰捕获。我猜想,一定是阳光照在某些平滑的岩石表面,反射回来映进我的双眼。这种事并不罕见。在月球公转周期的第二阶段——即满月前一周——地球上的观察者有时还能观测到风暴洋中闪烁着大范围的蓝白色辉光,那正是阳光映照在山坡之上,由一个世界反射到另一个世界的明亮光芒。但我好奇的是,什么样的岩石能反射出如此耀眼的光呢?于是我爬进观察塔,转动四英寸直径望远镜,向西方看去。

眼中所见让我的好奇之心更盛。视野中的峰峦清晰无比,棱角分明,似乎只有半英里之遥,但不管反射阳光的是什么东西,它都太小了,难以看清。不过,那东西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对称美,承载它的山顶又平坦得出奇。我盯着那闪闪发光的谜一般的物体,眼睛望向虚空,过了很长时间,突然闻到厨房里传来一股煳味。这下可好,我们早餐吃的香肠在月球表面白白颠簸了二十五万英里,结果全都浪费了!

整个上午,我们一直在争论接下来该如何穿越危海。要是往西的话,挡在前面的群山简直比天还高。即便我们穿着太空服外出勘探时,依然还在通过无线电相互讨论。我的同伴争辩说,可以肯定的是,月球上从没出现过任何智慧生物,曾经存在过的生命形式也不过一些原始的植物,以及比它们还要低等的祖先。这一点我当然和其他人一样了然于心,但有时候,作为一个科学家,绝不能害怕当个傻瓜。

“听我说,”最后我说道,“我必须上去,就算是为了让我心安好了。那座山不到一万两千英尺——仅相当于地球重力下的两千英尺高——一来一回,二十个小时足够了。不管怎么说,我一直想爬到那些山上看看,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就算你没摔断脖子,”加内特说道,“等我们回到基地,你也将成为整个考察队里的笑柄。从今以后,那座山也许会被命名为‘威尔逊傻帽山’。”

“我不会摔断脖子。”我坚决地回答,“你还记得第一个爬上皮科山和赫利孔山[49]的人是谁吗?”

“那时你可比现在年轻多了吧?”路易斯·加内特温和地反问道。

“这么说来,”为了尊严,我说道,“我更有理由上去看看喽。”

到了晚上,我们把牵引车停到那座海岬的半英里范围之内,早早上床睡觉。天亮以后,加内特陪我一同前往。他是个出色的登山运动员,以前经常随我一同冒险。我们的司机留下看管设备,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乍一看,那些绝壁似乎完全无法攀爬。但对我们这些登山健将来说,这里的重力只有正常条件下的六分之一,要爬上去简直是小菜一碟。在月球上登山,真正的危险其实是过度自信。即便是月球,从六百英尺高处跌下也足以要人的命,就像地球上的一百英尺一样。

到了四千英尺高空,我们在一块宽阔的岩架上第一次停下来休息。爬山倒是不难,可我很少做这种运动了,四肢开始发僵,能休息一下也很高兴。我们还能看到牵引车,它就像一只渺小的金属甲虫,远远躺在悬崖脚下。我们向司机报告了当前所处高度,然后继续向上攀登。

太空服内部很舒适,很凉爽,制冷装置替我们抵御住炙热的骄阳,还带走了身体劳顿散发的热量。我们很少彼此交谈,除非是要传递登山工具,或是商量最佳登山方案。不知道加内特在想什么,或许在想这是他干过的最疯狂的蠢事。对此我表示同意,可是登山其乐无穷,只要想想从未有人来过这里,再看看逐渐开阔的景致,你还需要别的什么回报吗?

看到面前的岩墙,我并没有特别兴奋,远在三十英里开外时,我就通过望远镜仔细地观察过它。它高出我们头顶五十英尺左右,在那片平顶上方,诱使我翻越这段贫瘠高地的东西就在那里。我几乎可以肯定,那东西不过是很久很久以前,一块坠落的陨石留下的碎片,在这亘古不变、永不腐蚀的寂静世界里,它的断裂面依然平滑,依然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