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希亚(第3/6页)

我没有问她。尽管我觉得她应该告诉我,她不会说的——我也不想知道。

“各个星国的神谕者每一季都会聚集起来,开会讨论我们看到的幻象。”萨法说,“我们会彼此交换意见,就每个星国最具决定性的那个未来达成一致。对于这颗行星,我的工作——除了记录幻象之外,这是我唯一一项工作——是确保利扎克统治枭狄的时间尽可能地短。”

我说:“即使以您的儿子为代价?”

我不太确定自己指的是她的哪个儿子:阿珂斯,或是埃加,或是两者皆然。

“我是命运的奴仆,”她说,“我没有偏袒的奢侈特权。”

这说法让我从里到外一阵寒凉。理论上,我能理解为了“人间大爱”而做事,但实际上,我对此全无兴趣。我总是会选择保护自己,现在是保护阿珂斯,只要我能。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能让我心甘情愿偏离自己的路径。也许这意味着我不够善良,但无论如何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同时充当母亲和神谕者,或是妻子和神谕者,并不容易。”她说道,这次她的声音不像之前那样坚定了,“我曾经……犯险试过很多次,以至善为代价,保护我的家人,但是……”她摇了摇头,“我必须坚持到底,必须抱定信念。”

否则会怎样?我想问她。至亲所爱被横刀夺走,自己却逃得远远的,拒绝担负起从未想过的责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不善良”?

“我有个问题,您也许可以回答,”我说,“您听说过雅玛·扎伊维斯吗?”

萨法偏了偏头,密实的头发搭在一侧肩膀上:“听说过。”

“您知道她嫁给尤祖尔·扎伊维斯之前的姓吗?”我说,“她是不是命运眷顾者?”

“不是,”萨法深吸了一口夜里的冰凉空气,“他们的结合乃是一种失常的越轨行为,似乎不足以被枭狄的神谕者记录在册。尤祖尔是自行缔结婚约,出于爱——看起来是。而对方是个普通女人,有个普通名字:雅玛·苏尔库塔。”

苏尔库塔。这是缇卡和佐西塔的姓。她们都有浅色的头发和眼睛。

“正如我所意料,”我说,“我可以待在这儿再聊一会儿,不过我有些事需要去做。”

萨法摇头道:“对我来说,不知道他人的决定为何,乃是一件奇事。”

“拥抱不确定性吧。”我说。

§

如果沃阿城是个车轮,我此刻正走在它的轮圈上。扎伊维斯家在城市的另一边,他们的房子建在能俯瞰沃阿城的山崖上。我能远远地看见那处房产里面闪烁着灯光,而脚下的街巷仍旧破破烂烂。

生命潮涌在我头顶之上的天空中蜿蜒盘绕,深紫色正渐渐变成红色,看起来就像鲜血。鉴于我们明天的计划,这个颜色还是挺相称的。

起义军安营扎寨的这个贫穷破败的街区,让我感觉很自在。大多数时候,这里的窗户都是黑洞洞的,不过有时候我能看到小提灯映出一团团人影,还看到过一所房子里一家四口围坐在一起,玩着从佐德搜罗回来的纸牌,其乐融融。以前,我不敢行走在这样的街巷里,因为我是利扎克的妹妹。但现在我身败名裂,统治阶层中再没有我的朋友,我终于是安全的了,在这里。

步入比较富裕的城区时,我就觉得没那么舒服了。沃阿城的每个人都宣称对诺亚维克政权效忠——这并非可选项——但利扎克将整个枭狄资格最老、最得他信任的家族排成一圈,安置在他的周围。只凭建筑我就能肯定我已经到了这个圈子里面:房子更新修缮过,重新粉刷过,脚下的街道也变成了石头路面。路旁立着街灯,能看到大多数窗户里面的景象:人们穿着干净光鲜的衣服,在餐桌旁看着影幕,或是关注着滚动新闻。

我尽可能迅速地掉转方向,找到一条通往山崖上方的路。很久以前,枭狄人在崖壁上凿出了石阶,它们陡峭狭窄,年久失修,胆小心虚的人可走不了这条路。但我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胆小心虚”这几个字。

因为昨天受的伤和我的天赋赐礼带来的双重疼痛,我一只手扶着左边的墙壁,靠了上去。出发的时候,我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有多么千疮百孔、精疲力竭,而现在每登上一级台阶,我那仍未痊愈的脖子和伤口就一阵阵地痛。我停了下来,掏出一个小药瓶——这是我从阿珂斯的包里拿的。

不同颜色的药瓶整齐排列,大多数我一眼就能认出来——安眠药、止痛剂,放在最里面的是红色的缄语花花精,用两层蜡封住了瓶塞。这个剂量和纯度,足以杀死一个人了。

我喝下半瓶止痛剂,然后把其他的药瓶包起来,塞回我的小背包里。

一路上,我不得不停下来多次休息,花了一个多小时才爬上山顶。从这里望过去,沃阿城变得很小,亮着灯的窗子也变成了点点星光。我总能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位于城市中央、闪着白光的诺亚维克庄园,还有被力障碍区保护起来的中央竞技场。在它之下的某个地方,欧力芙·贝尼西特就在那里,等着死亡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