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欢迎来到绅士与淑女的时代(下)(第4/5页)
嘉丁纳舅妈十分殷勤地把一盒未拆封的鸦片膏塞到她的手里,“……那就顺便给简带一些回去吧!”
低头看了看被塞到自己手里的鸦片膏,再抬头看看红光满面的嘉丁纳舅妈,伊丽莎白一时间嘴角抽搐,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位舅妈大人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鸦片是一种毒品啊!
然后,除了震撼之外,她也不由得感觉有些困惑:按照舅妈的说法,她和舅舅一家人,应该是经常服用鸦片的才对,可是如今看上去,虽然舅妈的皮肤已经稍有些松弛,容貌也是一般,但气色依然非常不错,身材更是丰腴得过了头,和自己印象里历史课本上那些面黄肌瘦的鸦片鬼根本搭不上边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同样的鸦片,在近代中国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在英国却被看成是普通药物还没出什么事?!
然而,历史上的事实还真是如此,那会儿的整个欧洲,都没有因为鸦片而导致什么严重的社会问题……
……
——让很多现代中国人难以想象的是,在鸦片战争之前,英国本土的鸦片很可能比大清王朝治下的中国更加泛滥。在伦敦的各大药店,普遍把鸦片当作医治百病的“万灵药”,从咳嗽糖浆到止痛药膏,至少一半的药品都含有鸦片成分。尤其骇人听闻的是,针对那些养了小婴儿而疲于照顾的妇女,这个时代的英国药店还普遍推出了一款婴儿药:对于忙碌的女人来说,终日吵闹的小婴儿简直是噩梦对吧?没问题!只要服用了这个药,就可以立刻让你的孩子们安静下来,再也不会吵着你……因为里面加了鸦片。于是,很多倒霉的英国孩子就这样因为吃了太多含有鸦片的药,安静得再也不会啼哭,然后就因为安静过头了,没有及时哭着要吃奶,就这么在睡梦之中,好像童话里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安安静静地饿死掉了……
但是,即便有着上述令人惊悚的风险,鸦片膏依然是英国一般家庭储备量最多的药品,被视为医治头痛脑热的常用药,就跟现代的阿司匹林差不多,颇受人们的青睐:由于当时医疗条件落后,而且尚未对病菌和病毒有过明确的认识,对疾病成因不太清楚,所以只要能够让病人感觉舒服一些,减轻一些他们的痛苦,就是好的药物。在这种情况下,鸦片的麻醉与镇痛的特性,自然大有用武之地。
事实上,比如感冒、痛风之类的很多轻微病痛,人类都是可以依靠自身免疫力熬过去,最终自然痊愈的,只是期间的痛苦实在难忍。而鸦片恰恰可以缓解期间的痛苦,让人撑过这段难熬的日子。当然,如果是遇上了自身免疫力没法对付的炎症,那么滥用鸦片反而掩盖了症状,耽搁了治疗……可问题是,在一切抗病菌药物都尚未发明的十八世纪末,就算确诊了病因,那些西洋庸医们又能拿得出什么有效的治疗方案?让病人像美利坚国父华盛顿那样死于放血?像英王查理二世那样死于浣肠?还是更加恶心的催吐?与其如此折腾奄奄一息的病人,还不如让他们在生命的最后时期抽着鸦片醉生梦死,过得稍微舒服一些吧!
总的来说,在十八、十九世纪的英国乃至整个欧洲,都没有多少人认为鸦片是个坏东西,甚至还有一个英国文学家德。昆西动笔挥毫写过一篇《鸦片颂》,把鸦片夸上了天。即使是曾经指责“鸦片令人堕落”的教会牧师,也只是把它看作跟烈酒和烟草差不多的消遣品而已。在维多利亚时代,几乎每个英国人都在他们生命的某一段时期服用过鸦片,服食鸦片就像喝酒或抽烟一样是生活的一部分。他们一方面视中国人因享乐而吸鸦片是“独特的东方习俗”,另一方面却以治病的名义毫无顾忌地把鸦片灌进自己的身体。
可是,尽管鸦片被这样毫无管制的肆意滥用,也闹出过不少人命,但在欧洲却没有因为鸦片而出现多少社会问题。哪怕几乎所有的欧洲人都或多或少地用过鸦片,但真正染上毒瘾不能自拔的人却极为有限,甚至比每年酗酒过度而醉死的酒鬼还要少得多……所以,如此一番对比之后,在鸦片战争的问题上,实在是让人不能不深思,这场战争到底有没有必要去打?究竟是鸦片有问题?还是清朝的中国社会有问题?
正因为这样巨大的认知差距,在鸦片战争爆发的时候,中国人以为这是一场禁毒战争,而英国人坚决不予承认,因为当时英国人真的没把鸦片当成什么毒品,而是视为跟烈酒、烟草、茶叶、咖啡差不多一样的消遣之物,鸦片馆和咖啡馆在伦敦都是合法营业的。近代英国人看待清朝的禁烟令,大概就跟现代中国人看待阿拉伯世界的禁酒令差不多,第一反应就是觉得那个国家的政府在禁锢人民,肯定是头脑有问题。中国人认为鸦片贩子是罪恶滔天、蓄意残害人民健康的毒贩,但英国人却觉得这大概只跟往阿拉伯国家偷偷卖酒差不多,只是违反了当地的不合理法律而已,中国人纯属神经过分紧张,大题小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