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钢铁朝阳(第5/9页)
首个经历爆炸洗劫的幸存者位于九十八光分钟之外:一座机器人信标灯塔正在环绕着气体巨星“大地”的深层轨道上沉睡。当第一道刺目的能量眩光射来时,它眨动着眼睛醒了过来。信标灯塔的黑色多面体装甲外壳下,储存有大量的冷却剂。它的性能足以经受战舰激光格栅的直接打击,因而在风暴中得以幸免于难。但它还是被撞得翻滚起来,在重负荷带电粒子巨浪的冲击下飞出了它运行了七十年的轨道。这座灯塔已有一百一十八岁,同一系列产品共有七百五十台。它的代号为“天智麻雀”,从属于“战略报复行动指挥部”的早期预警系统,而该指挥部的上级单位莫斯科外交部刚刚化为乌有。
“天智麻雀”眨动着眼睛,开始对四周发生的事情进行判断。群星被笼罩在发光气体和碎片之中,显得模糊不清,而这些遮蔽物里也包括它自己被熔化的表皮。但这并不重要,它有任务在身。机器人的深层记忆里浮现出时序更替模式,于是便启动各个传感器去搜寻莫斯科星球。尽管高增益天线已被烧成一团皱巴巴的熔块,但它仍然徒劳地做着尝试。其他传感器也在努力辨别,试图探明这股泛滥的伽马洪流是否来自敌方的相对论导弹,可最终因为超负荷运转而失败。机器人的深层决策单元中,一个原始的专家系统程序被激活,断定自己受到了不明物体的攻击。“天智麻雀”的量子比特信息慢慢汇聚起来,达到了熵值,于是它启动了内置的因果频道,朝着无动于衷的群星发出尖啸:谋杀——
有人听到了它发出的警报。
大撞击后第1392天13时02分
警务机器人发出了机械而又呆板的简短通告:“我们已找到你女儿。请到G层红色甲板二区的会见点领人。”
莫里斯·斯特劳格站起身,瞟了妻子一眼。他微笑着说:“我早告诉过你,他们会找到她的。”但随即慢慢收起了笑容。
他的妻子连头都没抬。茵蒂卡·斯特劳格将瘦骨嶙峋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放在双膝和低垂的头颅之间。她的双肩不住地发抖,就好像正抓着一根通电的电源线。“走开。”她轻声说,她的声音很艰涩,显然正在极力控制自己,“我过会儿会好的。”
“你能肯定——”这时警务机器人已经动身离开。他心神不宁地回头看了一眼妻子弓起脊背的身形,接着便跟在那只机械昆虫身后,穿过一排排挤满乘客的隔舱向前走去。此时这些弥漫着人体味道的隔舱已经变得一团糟,成了一片高科技贫民窟,由携带着振荡枪的机器蜂巡逻警戒。人们正要逃离家园,所有财产被剥夺净尽,或许是最终这严酷的现实突然打破了原来那道将所有人牢牢地附着在一起的张力,而大家正是依靠这股张力才熬过了刚刚结束的黑暗岁月。如今滋生沮丧的坚实土壤已让位于酝酿叛逆的泥浆,很多人都充满绝望、歇斯底里,对未来毫无信心。这是个危险的时刻。
就像刚才机器蜂说的那样,“星期三”正在会见点等待家人。她看上去显得孤独而又害怕,莫里斯原本还打算严厉地教训女儿几句,这时却突然感到说不出口。“维吉——”
“爸爸!”她把下巴埋在爸爸肩头,那尖尖的下颌就像野性未驯的食肉小兽。她正在浑身发抖。
“你去哪儿了?你妈妈都发疯了!”可这话说的还不及真实情况的一半。他紧紧抱住她,发觉心中那种可怕的空虚和不安之感已渐渐消退。女儿回来了,他被她气得要死,但同时也感到难以名状的安心。
“我刚才只是想一个人待会儿。”她静静地说道,声音压得很低。他刚想撤步抽身,但她却不愿放手。女孩心中泛起一阵痛楚:现在她并不想对父亲吐露真情,可自己竟表现得如此软弱。她素来不善于掩饰,但此时渴望保守秘密的感觉又十分强烈。爸爸身后,一个老妇人正向不耐烦的警官大惊小怪地唠叨个没完,似乎在申诉自己弄丢了孩子——不,是她的宠物狗。那是她的儿子,她的亲亲宝贝。“星期三”抬头看着父亲:“因为我需要时间想想事情。”这句谎话在一时之间还真起了作用,而且莫里斯也根本无心对此深究。如要细谈此事,以后有的是时间,而他稍后也会告诉她官方提出的申斥:在飞船上擅闯禁地可完全不同于到空间站空荡荡的分区中玩探险游戏。她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幸运,多亏船长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因为眼下情况特殊,他才显得如此不同寻常的宽容:如今就连成年人都在压力之下不堪重负,更何况自记事以来第一次离家的小孩子呢。
“来吧。”他领着女儿离开办公桌,搂着她的肩膀。“快,咱们回自己的,呃,回自己的舱房去。飞船马上就要离港了。他们会从舰桥上播放广幕投影。你可不想错过,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