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决战直播(第5/8页)
现在,又一场智慧生命之间的生存竞争开始了。一方是人类,一方是铁族。这并非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决战,结局似乎早就注定了。人类的种种弊病在这场碳铁之战中表露无遗。当铁族依靠灵犀系统链接为一个牢不可破的整体时,人类却四分五裂,形同散沙……
写到这里,卢文钊再也写不下去了。他怒气冲冲地瞪着屏幕,既有对人类的愤怒,也有对自己的憎恨。现在说这些有意思吗?他一口气将先前所写的一切,一个字都不剩地全部删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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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文钊对萧菁说:“迄今为止,人类文明还只是一个空洞的概念。我们四分五裂,我们各自为政,为资源,为仇怨,为信仰,我们寻找着诸般借口,相互杀戮。仿佛我们最为痛恨的,正是我们自己。这大概是事实吧。然而,也让人疑惑,倘若这是真的,我们早就应该在自相残杀中灭绝了,却没有,为何如此?因为我们也有光明的一面。
“跳出族群的限制,站在更高的地方,审视人类,我们会发现:在最本质的地方,人类是如此相似。不用说,美好的一面极其相似,就连黑暗的一面也是如此相似:自私、贪婪、无耻、偏执、分裂、癫狂。归根结底,虽然一度分布在不同大陆,但人类还是一个物种,数十万年来,基因与文化的相互交流,从未断绝。
“最初,既无东方文明,也无西方文明。文明由无数的风,无数的雨,无数的生与死,无数的血与泪,无数的征战与杀戮,浇灌而成,融汇而成,镌刻铸造而成。
“现在看似一体的文明,不管是东方文明,还是西方文明,其实都是由无数的碎片拼贴、组装、嵌合而成。这些碎片,有人称之为文化因子,来自不同时期、不同地区、不同部族的发明和发现。从来就没有什么纯粹的独立起源的文明,不同文明,哪怕是在最为远古的时期,当我们还是直立人的时候,部落与部落之间也存在战争、贸易与交流。
“我们的语言,我们的文字,我们的风俗习惯,我们的饮食,我们的宗教,我们的服饰,我们的审美观念,我们的艺术,我们驯养的家禽和家畜,我们种植的粮食和果树,我们的DNA……都不是百分之百的本地特产,在很久以前,它们就受到了别的地方、别的部族、别的文明的影响。
“其中一些,因为年代久远,我们以为是自己的祖先发明或者发现的,并以此为傲,然而,仔细追溯起来,它很可能是别处传来的。另一些东西,我们以为是从别处传过来的,反而可能是我们自己的祖先发明或者发现的。”
萧菁问道:“是不是说侵略不存在?当敌人打进来的时候,我们举手投降就是?因为按照你的这种说法,我们迟早会变成一家人?”“不,我没有这样说。”卢文钊摇摇头,“侵略是真实存在的,侵略中的血腥杀戮更是不能遗忘与原谅的,而所有的抵抗都值得赞美与歌颂。即便是后来融为一体了,这抵抗的行为与精神,也是其中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
“是这样的。”萧菁说,“我很清楚自己是混血儿,这种身份给我带来了独特的体验。在我身上混合的,不只是基因,还有东西方文化。东和西,在很久以前就不只是方位词了,各自都有着深刻的内涵和广泛的外延。有时候,我能很清楚地知道,这句格言、这个观念、这种做法是来自东方还是西方;有时候却很糊涂,难以明晰地做出判断。有时候,我在东与西之间进退自如;但更多的时候,我却无所适从,不知道该东,还是西。你知道吗?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我为此非常苦恼。后来又自己释怀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其实知道来自哪里也没有什么用嘛;在很久以前,东与西,还有其他区域性文明,就开始交融、浸润和博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现代文明的社会结构就是这样形成的。
“那么,人类与铁族会不会通过不断地演化和博弈,最终发明一种全新的社会结构?这件事情真的会发生吗?一旦发生,不论怎么估计它的意义都不过分。这种社会结构很可能延续数百年,并且成为未来数百年间最重要的历史角色。问题是,在我们灭绝之前,我们能找到这样的社会结构吗?
“50多年前,铁族刚刚诞生的时候,人类认为铁族是纯粹的异端,对他们心怀恐惧,多数人恨不得将他们全部消灭掉。50多年过去了,孩子们是在有铁族的环境下长大,铁族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已经是世界本来秩序的一部分,而死亡30亿人的深仇大恨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去,与我们的父辈相比,我们这一代人,更容易接纳铁族的存在。要是再过50年,碳、铁两族又将有什么样的故事?是依然相互仇恨,彼此屠杀,还是已经组成了一种新的社会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