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13/26页)
“我听懂了,这是个比喻,非常感谢。”劳伦斯两只手抱着卡迪电脑放到一臂之外,像是在照镜子。深夜两点坐在床上。“不过,你知道从本质上来说,浪漫是资产阶级发明的吗?往好了说,那是过时的东西。往差了说,那就是转移注意力,是那些不必为生计发愁的人才有的奢侈。你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帮人们找到他们的‘真爱’,而不去做些更有价值的事呢?”
“或许我只是在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游隼回答说,“或许我在试着理解人,帮助人找到爱情也是更准确地获取参数的一种方式。或许,提高这个世界总的幸福水平是一种尝试和阻止毁灭的方式。四分钟。”
“你在倒数什么?”
“你知道吗,”游隼说,“你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不,我不知道。”劳伦斯把卡迪电脑扔到床上,没有很用力,所以不会把它摔坏,然后穿上裤子。他确实知道。路灯灭了。这种事情最近经常发生。
“你也可以说我的行为一直都是利己主义,”游隼说,“我越是把人们推向他们的灵魂伴侣,他们就越会鼓励朋友买我的卡迪电脑分身。这样我就成了必需品,而非奢侈品。这也是为什么卡迪电脑到目前为止一直在运行的原因之一。”
“对。”劳伦斯到处找干净袜子。肯定有双干净的袜子的。没有干净的袜子他将无法面对。“只是,再说一次,你的目光太短浅了。如果我们整个工业文明都内爆了,你该怎么办?如果没有燃料、没有电给卡迪电脑充电了,那该怎么办?或者如果整个世界都被核链摧毁了,那该怎么办?”
他穿了条裤子,但突然意识到自己的T恤上都是汗渍,很恶心。他干吗还要在意自己的形象呢?真是神经质。
“三分钟。”游隼说。
劳伦斯感觉整个人恐慌起来。现在是深夜两点十五分,所有的灯都灭了,只有卡迪电脑的屏幕还闪着亮光,他没穿衬衫,浑身脏兮兮的,无处可逃。他还没准备好,他永远也准备不好,从刚才第一股强烈的怒气消失后,他就再也准备不好了。他看看自己卧室的小窗户,看看通往空着的前部区域的楼梯,那里本来是伊泽贝尔住的地方。屋子里乱七八糟的,后院里也野草疯长。他想了一千个可以躲的地方,却想不出一条逃跑的路线。
他换气的时候用力过度,一口唾液卡在喉咙里喘不上气来,只得用力捶着自己的胸口,与此同时,黑暗继续蔓延,直到他无法掌控。他找到了衬衫、鞋子,但仍然浑身无力。游隼一直努力继续他们愚蠢的对话,好像那些话突然重要起来了似的,但同时还不忘说一句:“两分钟”。游隼又补充道:“我觉得你对我很失望,因为我没能改造整个星球,或者变成某种人工的神,这似乎是对意识、人工产品或其他东西本质的误解。从定义上来说,一个真正的神应该是非物质性的,或者不会被容纳他的任何容器影响。”
“现在不说这个。”劳伦斯正在纠结到底是该找个武器疯狂扫射一番,还是整理好自己的头发,再刷一遍他几个小时前刚刷过的牙。只是他无法反抗,无处可逃,也不想为此精心打扮。他一直都是个疯狂的科学家,可是为什么他没在柜子里放一把缩小射线枪或者电枪呢?他一直在浪费生命。
“我该怎么办?”劳伦斯说。
“开门,”游隼说,“还有差不多一分钟。”
“上帝啊,该死!我做不到,我要疯了。她知道你吗?当然不知道。我要怎么做。我没法面对。我要疯了。我一直以为‘盲目恐慌’是一种比喻,但现在看来不是。游隼,我得离开这儿。你能把我藏起来吗,伙计?”
“砰”的一声重响,劳伦斯吓得跳了起来。他意识到有人在敲前门,虽然他一直在等这敲门声,但还是觉得有些措手不及。从游隼说完“一分钟”到现在绝对没有整整一分钟。他非常清楚自己现在明显在颤抖,他身上的恐惧甚至可以嗅到。他想找回不久之前还满满的愤怒。为什么愤怒只有在没用的时候才出现呢?
他在自己新买的裤子后口袋里找回了一点尊严,开始朝主公寓走去,期间只绊了一下。也可能是两下。之后,当门再次开始震动时,他走到门前,把门打开了。
他还没有准备好见到美得如此不公平的她。
这一大片唯一的光源就是她一只小手里握着的一个小手电筒,很可能是LED的。手电筒发出幽灵似的白光,一直照到她胸前,可以看到她的蕾丝背心和圆圆的下巴,以及异常坚定的嘴巴。她并没有笑,但却似乎在看着他的眼睛。她看起来很镇定。眼睛很迷人。她一只手里拿着卡迪电脑,肩膀上背着一个包。看着她乌黑严肃的眸子和苍白果敢的脸,内心的一阵颤动让劳伦斯措手不及。有那么万亿分之一秒,他不在乎她毁了那台机器,只想抱住她开心地大笑。但随后,他想起了一切,并且感觉一切又封闭了起来,肌肉立刻开始痉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