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7页)

“这是谎言。我们跟新爪哇有无线电联络,一直持续到屠杀前。那里没有人杀害当地人,其他地方也没有。”

“你说的是你所知道的真相。”塞维尔说,“我说的是我所知道的。我认可你对瑞什沃屠杀事件的无知,但你该相信我的话,事情确实发生了。剩下的只有一件事情:承诺必须跟我们做,与我们之间达成,而且必须守约。当然,你要跟道格上校和其他人谈论一下这些问题。”

戈塞挪了一步,似乎要退回大门里,然后又转过身来,用他低沉、沙哑的嗓音说:“你是谁,塞维尔?是你组织的这次袭击吗?你是他们的领袖?”

“对,是我。”

“那么,这血债全都记在你身上。”戈塞说,突然间野性大发,“其中也有留波夫的血。他死了——你的‘朋友留波夫’。”

塞维尔不明白他说的那句俗语。他学会了杀人,但罪孽之事他只了解字面的意义。片刻间,他的目光与戈塞那疲乏无力、充满怨恨的眼神相交,感到心里涌上一股恶心,一种彻骨的寒意。他竭力将这种感觉从自己身上驱赶出去,闭起眼睛。最后他说:“留波夫是我的朋友,他并没有死。”

“你们是些孩子,”戈塞憎恶地说,“是孩子,是野蛮人。你们没有现实的观念。这不是在做梦,这都是真的!你们杀了留波夫。他死了。你们杀了女人——女人!你们把她们活活烧死,就像杀动物一样屠杀了她们!”

“难道我们应该让她们活下来?”塞维尔说,激愤的语气与戈塞不相上下,但很轻柔,声音近乎歌唱。“让她们像昆虫一样,在世界的残骸上繁衍,最后取代我们?我们杀掉她们,就是给你们绝育。我知道现实是什么样子,戈塞先生。留波夫跟我谈过这种字眼。现实者是既了解世界、也了解他自己的梦的人。你们心智错乱:一千个人中也找不到一个懂得如何做梦的人。甚至留波夫也不懂,而他是你们中最好的人。你们睡觉,醒来,忘记自己的梦,然后再次入睡,再次醒来,就这样度过了整个一生,而你们认为这就是生命,是现实!你们不是孩子,而是成年人,但你们精神错乱。这就是我们要杀死你们的原因,省得把我们逼向疯狂。现在回去跟其他错乱的人谈论现实吧,多谈一会儿,谈得尽兴些!”

警卫打开大门,用他们的长矛恐吓着里面的一群羽曼;戈塞又回到了囚禁营,他那宽宽的肩膀像在躲雨一样向上隆起。

塞维尔筋疲力竭。拜耳的女头领和另一个女人靠近他,跟他一起走,他的胳膊搭在她们的肩上,这样就算他脚下磕绊也不会跌倒了。那年轻的猎手格瑞达,他同一树种的表弟,跟他开着玩笑,塞维尔也轻松愉快地搭着话,说笑着。返回恩托尔的路看来要走上好几天。

他身体虚弱得吃不下饭,只喝了一点热的肉汤便靠着男人之火躺下。恩托尔算不上是座城镇,不过是一条大河边上的一片营地而已,在羽曼到来之前,森林周围曾有很多城市,人们最喜欢来这儿钓鱼。这里没有男人之舍。两个黑石头围成的篝火堆,还有在河边长长的草坡上用兽皮和灯芯绒草绳搭建的帐篷,就是恩托尔的全部。门内德河,这条索诺尔的主导河流,一直不停地在恩托尔诉说,在世界,也在梦中。

篝火边围着不少老人,有些他认识的人来自布罗特和通塔尔,以及他那被摧毁的城市艾士瑞斯,有些人他并不认识。他可以凭借他们的眼神和手势,以及聆听他们声音辨认出这些人是伟大的梦者。或许,以前还从未有如此多的梦者共聚一处。他全身舒展躺在那儿,两手撑着自己的头,凝视着篝火,说道:“我把羽曼们说成是疯子。我自己是不是疯子呢?”

“你无法弄清两种时间。”老图巴布说,一边把一块松树节放进火堆,“因为你太久没有做梦了,既没有睡着做梦,也没有醒着做梦。这个代价要花好长时间才能偿清。”

“羽曼们服用的毒药的作用差不多就像没有睡眠和梦的情形一样。”海本说。他以前在中心和史密斯营两地都做过奴隶。“羽曼们的毒药本身是为了做梦。我见过他们服用毒药后显现出梦者的样子。但他们不能召唤出梦,也不能控制它们,或者编织、塑造以及终止做梦。他们被驱策、被压服了。他们全然不知自己的内心里有什么。而一个人要是很多天都没做梦的话,就会这样。哪怕他是男人之舍里最智慧的人,也依然会变得疯狂,无论此处还是彼处,很久以后都会时不时地发疯。他会被驱策、被奴役。他将无法理解自己。”

一位来自索诺尔的垂垂老者将自己的手放在塞维尔的肩头,抚摸着他,开口说:“我亲爱的年轻的神,你需要歌唱,那样对你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