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第7/9页)

“叫胡戈·赖斯男爵,先生。”

“哦,想起来了。”他想,齐尓丹先生没有回收我的那把枪,显然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他拎起公文包,离开办公室,来到走廊上。

走廊上站着一位个头不高、衣冠楚楚的白人。橘黄色的头发剪得很短,脚蹬一双铮亮的黑色牛津鞋,手里握着一根纤巧的象牙烟嘴,身材挺拔。一看就知道是他。

“是赖斯先生吗?”田芥先生问。

那个德国人鞠了一躬。

田芥先生说:“我们一直通过邮件和电话等方式进行公务往来,但是至今未能谋面。”

“见到你十分荣幸。”赖斯先生回答道,一边朝田芥先生走去,“即便目前的情形让人心烦,令人愤怒。”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田芥先生说。

赖斯先生皱了皱眉头。

“对不起。”田芥先生说,“因为你刚才所指的那些事情,我的头脑曾变得一片混乱。人们常说,泥土做的人总是那么脆弱。”

“可怕至极,”赖斯先生摇了摇头,“当我刚——”

田芥先生打断他的话,说道:“在你长篇大论之前,先听我说。”

“当然可以。”

“是我亲手开枪打死了你们的两个国家安全警察。”田芥先生说。

“旧金山警察局通知我了。”赖斯先生说,一边吹散围绕在他俩周围的难闻的烟雾,“我在卡尼大街的警察局和停尸房待了好几个小时,然后又看了你的人给负责调查此案的警官写的报告。从头到尾都令人毛骨悚然。”

田芥先生没有吭声。

“但是——”赖斯先生说,“说那些歹徒和德国有关系完全是无中生有。就我个人看来,整件事十分荒唐。我认为你做得完全合情合理,田子先生。”

“是田芥。”

“让我们握握手。”赖斯先生说,一边伸出手。“让我们握手言好,把这件事给忘了。不能小题大做,特别是在眼下这个关键时刻,任何不明智的渲染都会煽动民众,这对我们两国都不利。”

“但罪恶却刻在了我的灵魂上。”田芥先生说,“赖斯先生,血不像墨水,是永远洗刷不掉的。”

德国领事一时不知所措。

“我祈求原谅,”田芥先生说,“尽管你给不了我这种宽恕。可能谁也给不了我。我想读一读马萨诸塞州的古圣人古德曼·马瑟的著名日记。据说他专门讲述罪恶和地狱之火这样的东西。”

德国领事使劲地抽着烟,专注地审视着田芥先生。

“让我告诉你,”田芥先生说,“你的国家将陷入罪恶滔天和万劫不复之中。你知道坎卦吗?我现在代表个人跟你说话,而不是作为日本的官方代表。我心惊胆战地告诉你: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屠杀即将开始。可你现在仍为了自己微不足道的个人利益或者个人野心而钩心斗角。把作为你对手的国家安全局给愚弄了,是不是?虽然你让福姆·米尔先生陷入困境——”他说不下去,感到一阵胸闷。小时候就这样,他想。一对老太婆发火就要犯哮喘。“我身患疾病。”他对赖斯先生说。赖斯已经把一根烟抽完。“许多年来一直不见好转。自从听说你们国家的领袖想胡作非为之后,我非常绝望,现在病情愈发严重,已经无药可治。你也是一样,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用古德曼·马瑟的话来说就是:忏悔吧!”

德国领事嘶哑地说:“你没记错。”他点了点头,用颤抖的手又点了一支烟。

田芥先生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想喘口气。拉姆齐先生从办公室里出来,手上拿着一叠表格和文件。他对田芥先生说道:“领事先生在这儿,正好现在有和他相关的公务。”

田芥先生条件反射般地接过递来的表格。他看了一眼,是20——50表格。德国通过其驻太平洋沿岸国代表,领事胡戈·赖斯男爵,请求引渡现在羁押在旧金山警察局的重犯。是个犹太人,名叫弗兰克·芬克。根据生效于1960年6月的德国法律,他是德国人,应该由德国司法机关羁押,等等。他又看了一遍表格。

“给你笔,先生。”拉姆齐先生说,“今天和领事相关的公务只有这些。”他把笔递给田芥先生的时候,鄙夷地看了一眼德国领事。

“不。”田芥先生说。他把20——50表格退还给拉姆齐先生。突然,他又一把把表格抢了回来,在表格的下面飞速写下:释放。太平洋沿岸国第一商会。参阅1947年军事条约。田芥。他把其中一个副本交给德国领事,原本和其余副本交给拉姆齐先生。“再见,赖斯先生。”他鞠躬说道。

德国领事也鞠了一躬,一眼都没瞧那份文件。

“以后若有什么公务,请通过邮件、电话和电报这些中间设备联系。”田芥先生说,“不需要当面交涉。”